10、難忘的恩情(1 / 3)

星移鬥轉,花開花落,在時間的長河裏,五十多個春秋已經流逝。然而,我仍念念不忘我那勤勞善良的養父養母,念念不忘我那可親可敬的爺爺奶奶。

1944年,我降生在河南鄧州城。將滿月(出生二十九天),因生父母忙於事務,就把我送到城西十八裏的屈店村事先覓好的奶媽家。

奶媽家世代務農,和當時的千百萬受苦的勞動人民一樣,日子過得很艱難。奶媽細高個兒,幹淨利落,端莊白皙的臉龐,挺秀的鼻梁,圓圓的小嘴,整天笑眯眯。

養父四方大臉,麵容慈祥,體形略粗,背稍駝,像隻蝦,終日少言寡語,天生的好脾氣。

爺爺瘦高個,長條臉掛滿喜相,留著山羊胡,愛說愛笑。奶奶總是彎著腰,話不多,賢惠又勤勞。

養父母身邊,當時已有一個哥哥和兩個姐姐。據說,還有一個和我同齡的女嬰,在我來之前,為了我,她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奶媽家有個巴掌大的小院。院西側有兩間茅草房。東側有一間低矮的麥秸房。院子牆角有一棵亭亭玉立的月季花,每逢明媚的春天來臨,在那繁枝綠葉間,總是疙疙瘩瘩綴滿火紅的花,滿院散發著濃鬱的芳香。鳥兒們常在枝頭歡快地跳躍著,唱著動聽的歌。樹下栽了幾棵指甲花。初秋時節,當牆角那棵冷豆的莖蔓蛇一般纏繞到樹梢時,奶奶、小姐或奶媽就摘下一大把指甲花,放點鹽末揉成小蛋蛋,貼在我的手指甲上,再擷一把冷豆葉,包好後用線纏牢。第二天,十個指甲變得血紅,我以此為榮,就到小夥伴麵前炫耀我紅指甲的光彩。

在奶媽家,我更偏愛我的養父(我叫他伯)。

曾記得,多少個寒冷的夜晚,奶奶盤腿坐在紡車下紡棉,奶媽在昏暗的燈光下為我縫衣衫,養父總是把我弱小的身軀貼放在他的胸膛上,陪我度過那漫漫長夜;曾記得,多少個夜晚,那些可惡的小爬蟲結夥從鋪下的草墊裏爬出來,鑽進我耳孔橫衝直撞。我難受得在伯的懷裏哭鬧著,頭在伯的懷裏亂拱,攪得他徹夜不得安寧。每當這時,伯就翻身跳下床,急忙點上那盞手掌大、扁扁淺淺的黑瓦燈,滴上幾滴平時舍不得吃的芝麻油,挑亮燈草芯,在細竹毛上纏點鬆軟的棉花球,浸透香油,讓我側臉伏在他懷裏或膝上,輕輕地拉住我的耳朵,小心的,把香油一滴一滴滴進我的耳孔裏。過了一會兒,小蟲被淹死了,伯就用挖耳勺慢慢往外掏。我頓覺舒服。抬起頭,用小指甲掏了幾掏,對著伯撒嬌地一笑,又躺進他的懷裏。在他的疼愛中,很快進入那甜蜜、溫馨的夢鄉。

童年的我十分淘氣。雖說是女孩卻常愛上到高高的老楸樹頂捅烏鴉窩,攀梯子上房簷掏鳥蛋,翻牆頭上房坡,在打麥場上雙掌撐地,頭朝下,腳朝上,學“立樹”。一家人終日為我的安全懸吊一顆心。

尤其到了盛夏,我和男孩子一樣,像條離不開水的魚,終日泡在池塘裏。每次一跳進池塘,總是先摘荷花、折蓮子,然後擷下一片草帽似的荷葉頂在頭上,開始嬉水。我浮在水裏像隻蛙,兩隻胳膊雙槳般向前劃著,兩腿朝外半弓著,一伸一縮。接著,換個姿勢打撲騰,兩腿像棒槌,“撲咚、撲咚”快速拍打著水麵。混濁的水柱濺得身後的夥伴們滿臉淌水。我全然不顧,又得意忘形地紮猛子,一頭紮進水底,半天不露麵。隻見水麵上魚兒吐水般冒著水泡,嚇得夥伴們以為我被淹死了,拔腿跑去叫伯來。伯嚇得半死地跑來了,我卻從幾丈遠的水麵上鑽出來,一邊捋著臉上的水,一邊對著伯笑。伯焦急又慈祥地站在岸邊嗔怪道:“小標將(地方方言。疼愛又責怪的意思)!快上來!洗的時間長了,夜裏又要肚子疼!”他看我笑著又往水裏鑽,急得顧不上脫鞋,“撲咚”一下跳進水裏,雙臂劃著水撲向我,一把抱起我,把我扛在肩上,一路扛回家。

白天在水裏泡了一天,肚子受了涼,到了夜裏,我就哭鬧著肚子疼。雙手捂著肚子,皮球似的在鋪上亂滾。伯急得滿頭大汗,抱起我哄著、拍著,滿屋子團團轉。媽和奶奶聽我在哭,知道老毛病又犯了,忙停下手裏的活,燃上把麥秸,在飯勺裏炒一撮鹽,衝半碗鹽開水讓我喝下去止疼。然後,伯在我肋下提“寒痧子”。至今,我還記得提“寒痧子”時發出“咯嘣咯嘣”的響聲。每次喝完鹽水提完“寒痧子”,一家人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寧。

夏天的午後,是大人們歇晌的時候。這時,爺爺總愛臉朝天,弓著左腿,右腿搭在左膝上,雙掌墊在腦後,躺在兩米多長的舊春凳上哼小曲。我總是頑皮地偎依在他的胸前,趁他不提防,不是捏他露在汗衫外豌豆大的小奶頭,便是捋他花白的山羊胡。捋疼了,他輕輕捏捏我的小塌鼻子說:“小標將,找奶奶給你煮雞蛋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