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憂愁地說:“自己吃,牛吃,雞和豬吃,耗子也吃。吃剩下的放著,都放得發黴了。”
我一聽,心裏一沉,猛然想起六?年三年自然災害時期,全國人民過著無米之炊的悲慘狀況,而今,國富民強了,農民打的糧食吃不完又迫切希望賣給國家和地方上,卻拉來拉去無處賣。如果國家和地方上有關部門能采取行之有效的措施,及時收購農民的餘糧,使農民真正體會到豐收的喜悅,那該多好啊!
我緊跟著車,默默地數著車上的麻袋,因摞了幾層,數來數去數不準,就問:“大娘,車上裝了多少麻袋苞米?”
“十九麻袋。”大娘說。
“一斤苞米賣多少錢?”
“三毛多錢一斤。”大娘說。
我又問:“一麻袋有多少斤?”
“一百五十斤。”大娘答。
我大概算了算:這二十麻袋苞米如果能賣掉,一次能收入一千元左右。若賣不掉放黴了,人和牛一年的忙碌全都白搭了。這家人的收成和希望全部寄托在這車苞米上,可現在……
大娘坐在上邊,身子隨著車的顛簸左右搖著。她憂愁地注視著我,一臉無奈。快到師專大門時,她問我:“你在師專當老師吧!”我笑了笑說:“不是。”大娘含義深長地說:“當老師好哇!當老師好哇!不像我們農民,打不下糧食得挨餓!打下糧食又賣不出去,難呀!”
我安慰大娘:“豐收了總比不豐收強,家裏糧滿倉,年年有餘,總比以前沒啥吃的強。大娘,你應該為家有這一大車糧食高興才對。祝你們闔家歡樂!健康!來年糧食大豐收……”臨分手時,我依依不舍地向大伯、大娘和老牛揮手致意,心裏念叨著:再見了大伯、大娘。再見了,終日忍辱負重的老牛……
趕車的老人苦笑著,握著鞭子,抱著雙拳向我拱了拱手。我佇立在師專大門外,目送著這對勤樸的老人,還有那兩頭辛苦的老牛和車,在寒風中漸漸遠去。而大娘那隻懸在半空的手,還在對著我連連地揮舞……望著他們越來越小,即將消逝的身影,不知怎的,從我的睫毛間湧出兩串晶瑩的淚珠。
返回師專,我這位來自異鄉的過路客,心重如鉛。此後,我特意到附近的田野裏問了幾位正在捆苞米稈的農民,有關賣糧的情況,兩個農婦向我傾訴:“去年上邊規定我們別種苞米,統一種白菜和蒜。可是大白菜豐收了,因為賣不出去撂了一地,冬天一下大雪,全部凍爛在地裏當了肥料!”
我如實地記下了這個情況,想著上級有關部門如果能夠重視這件事,及時采取行之有效的措施,解決農民賣糧難的問題,那有餘糧的農民肯定會舉雙手歡迎。
2001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