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醜小鴨到白天鵝的奮鬥(3 / 3)

可是當梅斯林發現安徒生還在寫詩時又一次暴怒了。因為他自己就是一個從未被承認的自尊心受到過損害的詩人,所以他對安徒生的才華抱有一種病態的嫉妒。他把安徒生的詩稿揉成一團扔到地上,凶狠地對他吼叫:“你就拿這些狗屁不通的東西去騙取你恩人對你的信任吧!下賤的小叫花子!大學是不會錄取你這樣的人的。瘋人院——那就是你未來的歸宿。”安徒生在梅斯林暴怒的惡語中幾乎驚呆了,他似乎陷入了無底的深淵。安徒生的處境得到了學校的一位教師威林的同情,他親自帶著安徒生來到哥本哈根,並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古林。古林決定讓安徒生回到哥本哈根。於是,安徒生就帶著臨別“禮貌地辭謝”梅斯林時梅斯林拋給他的“贈言”:“你這個人讓我膩煩透了,不幸的蠢驢!到地獄見鬼去吧,白癡,瘋子!無才的蹩腳詩人!”永遠地離開了赫爾辛格。

1827年春天,安徒生終於回到了久違的哥本哈根,日夜期盼的自由日子終於降臨了,他像衝出了牢籠的鳥兒一樣心情無比舒暢。但在安徒生的心靈深處,梅斯林那副凶惡冷酷的麵孔,卻給他留下了難以愈合的創傷,以至於直到晚年他還在夢中看到那張可怕的臉。在他日後發表的童話《野天鵝》中,那個美麗的小公主艾麗莎的遭遇似乎可以看作是安徒生這段人生經曆的童話似的寫照。故事中的小主人公艾麗莎公主本來有個幸福的家,但自從父皇娶了一位惡毒的後母以後,一切都改變了。她的11位哥哥被後母用惡毒的咒語變成11隻野天鵝,被迫飛往異國他鄉。而艾麗莎為了使哥哥們恢複人形,不得不經過吸血鬼滿路的教堂墓地去采集蕁麻來編織披甲,以便披在哥哥們身上解除咒語。但在編織期間她不能說一個字,因為她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會像一把鋒利的短劍一樣刺進哥哥們的心裏。陰險的大主教惡毒地攻擊她是吸血鬼,但她不能申辯;深愛她的年輕的國王也開始懷疑她時,她也不在乎;甚至人們因為誤認她是巫婆而要燒死她時,她依然沒有停下手中的活計。最後善良而堅強的艾麗莎終於讓人們清楚了她的純潔和高尚,並最終贏得了人們的尊重。安徒生也正是通過這篇童話歌頌了人世間一切真、善、美的事物,讚揚了一切堅韌不拔、不畏艱難困苦的精神和勇氣,同時也揭露和鞭撻了一些惡毒的勢力。無論怎樣,像艾麗莎最終衝出了惡毒的後母的詛咒、大主教的陷害和一些親人的猜疑而獲得了幸福一樣,安徒生也終於飛出了梅斯林的掌心,擺脫了他的折磨,重新回到自己要走的軌道上來。而且值得自豪的是,即使在那樣的境遇中,他仍然以頑強的毅力堅持著自己的寫作,並通讀了許多大作家的作品,為他日後的文學創作打下了堅實的文化基礎。

從1819年起,14歲的安徒生由歐登塞小城隻身闖到哥本哈根尋求理想,到1827年的春天由赫爾辛格回到哥本哈根,已經整整8年了。這8年中,安徒生由一個僅僅擁有幻想的、對未來茫然無知的少年成長為一個善於忍耐、執著而成熟的青年。這麼多年來,周圍人的冷嘲熱諷、權貴們的輕蔑,以及生活上的困境從未間斷地向他襲來,尤為難以忍受的是理想的一次次碰壁和破滅:從幻想當舞蹈家到歌唱家再到夢想當演員,都被先天條件的限製一個個否決了,但安徒生從來沒有放棄理想,他由前台轉向幕後,最終選擇了文學。即使在教會學校、在梅斯林每日的咒罵聲中也依然故我。他博覽群書,並做了大量的筆記。這些知識成為他寶貴的財富。當年那個長著大鼻子、消瘦的長臉、凸現著顴骨的少年從各種困境中一步步堅定地走了出來,雖然他並沒有變得更英俊,但衣著尤其風度、氣質變得像樣子多了。正是這8年的磨煉,使得安徒生有了比一般家庭舒適、條件優越的孩子多得多的直接麵對社會的經曆,更使得他在默默地承擔、抵抗外在壓力的同時培養了一種吃苦耐勞、堅韌不拔、永不服輸、永不放棄的個性和氣質。這種品格成為他在今後人生道路上披荊斬棘的利刃,抵禦侵襲的盾牌。“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一切成功的背後都是無數辛酸的眼淚和血汗,以堅強的意誌和毅力真正走過這些眼淚和血汗的人,才會得到最後的微笑、最後的成功。

人們一定都熟悉安徒生那篇著名的童話——《醜小鴨》。從中似乎可以映射出安徒生一生不平凡的經曆,同時更告訴人們一個不變的真理:隻要你是天鵝蛋,即使生在雞窩、鴨舍裏,即使曆盡千難萬險,也終究會變成展翅高飛的白天鵝……

醜小鴨因為生下來就與眾不同而被看作是又醜又大的怪家夥。這隻醜小鴨處處挨啄,被排擠、被譏笑。不僅在鴨群中如此,連在雞群中也是這樣。最後,連自己的兄弟姐妹們也對它生起氣來,鴨媽媽隻好希望它走遠些。

於是,醜小鴨逃到一塊住著許多野鴨的沼澤地裏,連野鴨見到它都說:“你真是醜得厲害!”接著又說,“不過隻要你不跟我們族裏任何人結婚,這對我們倒也沒什麼大關係。”而可憐的小東西怎麼會想到要結婚呢,它隻希望人家準許它躺在蘆葦裏麵,喝點沼澤中的水就夠了。可因為它太醜陋,所有的動物都瞧不起它、譏笑它。

秋天來了,風卷起枯黃的葉子,把它們帶在空中飛舞。雲塊也低懸著,沉重地載著冰雹和雪花。可憐的醜小鴨簡直沒有舒服的日子,寒冷的冬天又來了,醜小鴨不得不在水麵遊來遊去,好使水麵不至於完全凍結成冰。但它活動的這個範圍一天比一天縮小。最後,它終於又凍又餓地昏倒了,跟冰塊結在一起。

一個農夫大清早從湖邊經過,看到了醜小鴨,就把它抱回家,送給了妻子。醜小鴨醒來後看到陌生的環境,又看到一些陌生的小孩子們,以為他們要傷害自己,一害怕,就驚慌失措地跳到盛牛奶的盤子裏,把牛奶灑得滿屋都是。女人驚叫起來,醜小鴨更慌張了,它一會兒飛到黃油盆裏,一會兒又飛進麵粉桶裏。女人尖叫著,拿著火鉗要打它,嚇得醜小鴨跑出門鑽到灌木叢中新下的雪裏去了。

天越來越冷,可憐的處處挨打挨罵的醜小鴨隻能瑟縮在寒風裏。其實,以前它也曾經來到一個簡陋殘破的農家小屋裏,和一個老太婆和她的貓兒、母雞生活了一段時間。醜小鴨在這間小屋裏待了一陣子,但心情非常不好。它想念新鮮的空氣和陽光,渴望到水中去遊泳,不想關在小屋裏無所事事。可是當它把自己的心事告訴給母雞時,母雞卻一點也不理解它的想法,她隻是對它說這是沒有事可做時才有的怪念頭,勸它不要離開這間溫暖的屋子。但醜小鴨還是走出了那間溫暖的小屋,走到廣大的世界裏去了。醜小鴨還在秋天的時候,在美麗的太陽下落的時候,看見過一群白得發亮、頸又長又軟、展著美麗的長翅膀的天鵝。醜小鴨多麼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像這些美麗幸福的鳥一樣啊!

慢慢地,醜小鴨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當太陽又開始溫暖地照著大地的時候,它發現自己正躺在沼澤的蘆葦裏,百靈鳥也唱起歌來。美麗的春天來到了。

忽然間它舉起翅膀飛了起來,翅膀拍起來比以前有力得多。它來到一座大花園,花園裏蘋果樹正在開花,紫丁香散發著香氣,它那長長的綠枝垂到彎彎曲曲的溪流上。這裏美麗極了,充滿了春天的氣息。三隻美麗的白天鵝從樹蔭下徑直走到它麵前來,它們輕飄飄地浮在水上。醜小鴨對自己說:“我一定要飛向它們,飛向這些高貴的鳥兒。雖然我是這樣醜陋,但即使它們把我弄死也比被鴨子咬、被雞群啄、被管養鴨場的女傭人踢和冬天受苦要好得多啊!”

想到這兒,醜小鴨就飛到水裏,向那些美麗的天鵝遊去,向它的理想遊去。這時,它把頭低低地垂到水麵上,從水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它發現自己已經不再是一隻粗笨的、深灰色的、又醜又令人討厭的鴨子了,而是一隻美麗高貴的天鵝。原來,它是一隻天鵝!

所以,隻要是天鵝的蛋,就是生在養雞場裏又有什麼關係呢?

過去它遭受過那麼多的不幸和苦難,可現在它感到非常高興了。它清楚地意識到,幸福和美正向它招手。許多大天鵝在它周圍遊泳,用嘴來親它。花園裏的人們也異口同聲地稱讚它最美麗。

它覺得十分難為情,它把頭藏到翅膀裏麵。它感到太幸福了,但它一點也不驕傲。因為它知道一顆美好的心是永遠不會驕傲的。它記得自己曾經怎樣被人看不起、迫害和譏笑過,而如今它卻聽到大家都說它是美麗的鳥中最美麗的一隻。它從內心發出一個快樂的聲音:

“當我還是一個醜小鴨的時候,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幸福。”

其實,生活中醜小鴨的故事時時處處都在發生。許多天生有才華的人因為其才華而顯得特殊、與眾不同,於是招來的盡是世俗的歧視、打擊。但“天生我材必有用”,是金子即使在垃圾堆裏也會閃光,是天鵝總會展翅飛翔的。重要的是無論在什麼樣的困境中都不放棄追求。

1827年春天,回到哥本哈根後的安徒生在度過了艱難的8年歲月後,不僅沒有被重重困難嚇倒,反而磨礪出了克服困難的勇氣,而且對自己的前途更是充滿了信心。無數的新計劃、新希望像春天的嫩芽一樣在心頭萌生。這之後他通過刻苦的學習、經過嚴格的考試,被哥本哈根大學錄取,從此開始了正式的寫作生涯。從戲劇、小說、遊記到童話,他一直在用筆表達自己對社會的理想,對人類美好事物的熱愛。這其中他一次次地經受了愛情上的打擊。抵禦了上流社會那些貴族們對他這個窮鞋匠的兒子的攻擊。他們認為他根本沒有資格登上文藝女神的聖殿,而他以不朽的作品在那裏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安徒生從童年時代那個愛幻想、瘦瘦黑黑的少年成長為馳名世界的作家,這中間也有人罵過他是“白癡”、“蠢驢”、異想天開的“瘋子”。在他寫第一本童話遭到輿論攻擊的時候,他甚至沒有在意朋友們忠心的勸告,仍然按著自己的想法來寫童話,而絕不迎合批評家們的胃口,最終登上了“童話大師”的寶座。而現在全世界幾乎每一個國家的兒童都讀過他的童話、受過他的教育,他成了丹麥人民的驕傲,更是他的故鄉歐登塞小城的自豪。

榮譽總是源源不斷地湧來,各種勳章、榮譽稱號,以及各種慶祝會,一篇篇頌揚和讚美的文章接踵而至;他的書被一次又一次地再版或譯成各國文字傳到全世界。但安徒生並沒有因此而得意忘形或自高自大,反而把這一切都看得很淡。1865年,他在給艾德瓦爾特·古林的一封信上說:“我應該向您承認,我壓根兒不感到幸福。這種不知足的感情來自我本人,因為我越來越相信,榮譽和名望隻不過是過眼雲煙,無足輕重……”回首所走過的坎坷旅途,他竟有一種衝動,他希望自己能夠重新變成那個企圖征服世界的小男孩、那個被人看作是“醜小鴨”的小家夥。

冥冥中有些事真是巧合得令人驚訝。1819年,在14歲的安徒生離開家鄉之前,那個巫婆曾預言:總有一天,誕生這個男孩的城市將為他張燈結彩、燃放焰火,並會以他為驕傲。歐登塞城的人們從安徒生的自傳《我的一生的童話》中知道了這個預言,於是決定把它變成現實。

48年後,也就是在1867年12月初,歐登塞小城真的張燈結彩、鑼鼓喧天。人們都湧到大街上,歌聲、歡呼聲響成一片。全城的人是在迎接他們的兒子安徒生歸來,迎接當年衣衫襤褸背井離鄉尋求理想的男孩歸來。安徒生,這個在外漂泊多年的遊子終於榮歸故裏了。人們在市中心廣場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儀式,市長還親自授予安徒生“榮譽公民”的稱號。

望著滿天繽紛燦爛的焰火,安徒生回想起自己貧窮而多難的童年、艱難的成長曆程以及那些已經長眠於地下的親人們,再望望眼前激動歡呼的人群,已是兩鬢斑白的62歲的安徒生不禁熱淚盈眶。也許,此時連安徒生自己也會以為這是一個瑰麗的夢,而且連他自己也分不清他的心中到底是甘甜多於辛酸,還是辛酸勝過甘甜。

六十餘載的風風雨雨已是昨日之歌了,而安徒生的童話永遠是他不用加冕的王冠;六十餘載的風風雨雨是一座無字的豐碑,它告訴人們一個從醜小鴨到白天鵝的真實的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