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小拜倫的父親又像影子一樣跟到了阿伯丁。不過,他不是來與母親和好一起生活的,而隻是來要錢的。他住在另一條街上。約翰來到阿伯丁,戈登的脾氣變得更加煩躁了,“從遠處看,她十分和藹可親,但所有的信徒都不能和她一起生活兩個月。”約翰在此軟磨硬泡,纏住戈登,哄騙她給他錢。戈登終於又軟下心來,向別人借了300鎊給約翰,自己用每年150鎊收入中的15鎊去還利息,因此一家收入隻有一年135鎊了,生活顯得更加拮據。
大約在1790年底,也就是詩人大約兩歲的時候,約翰又從戈登的姐姐那裏弄到了一筆小錢,便又逃到法國。他在法國積習難改,任意揮霍,又因賭博而債台高築,最後窮到連襯衫也沒有換的,隻有一件襯衫還千瘡百孔,雜貨店的老板再也不賒給他麵包了。他形容憔悴,如同乞丐。大約在1791年的夏天,也就是詩人拜倫3歲左右的時候,他的父親“瘋約翰”在法國自殺身亡。自殺前他說自己“寧可去做個劃船的奴隸”。
當約翰自殺身亡的消息傳到阿伯丁,母親戈登想著孩子從此沒有了父親,自己沒有了丈夫,不禁又十分傷心,她摟著拜倫,開始教他“father”(父親)這個單詞,而當拜倫終於有了“父親”這個概念時,他卻永遠也沒有父親了。
拜倫要自己的父親,問自己的父親在哪裏,母親含著淚,同時教給他另一個單詞“death”(死亡)。父親就是死亡,死亡就是父親,拜倫是那麼早地認識了死亡。他對家庭溫情的渴望永遠像神話一樣遙遠;想要再見到父親,也隻是像想要使地上的落葉重返樹枝一樣渺茫的一個夢而已。拜倫的心過早地蒙上了陰影。
然而更大的不幸卻是拜倫的天生跛腳。他的腳外形上正常,兩腿長短一樣,但一走路,腳踝骨就會扭曲,隻能用腳趾站立。母親驚異無比,給他找來阿伯丁的醫生,醫生也無能為力。又給著名的解剖學家約翰·亨特博士寫信,亨特博士讓人在倫敦定做了特殊的靴子送來,但那也無濟於事,拜倫仍是一瘸一拐地走著。
母親給拜倫治病心切,每夜讓雇來的一個保姆給拜倫緊緊纏上裹腳布,想以此來治療拜倫的跛腳。這就像中國古代婦女纏小腳一樣的方法。每天晚上,拜倫都要忍受著纏腳給他帶來的巨大的痛苦。保姆邊給他纏腳邊問他:“小拜倫,疼嗎,告訴阿姨。”“不疼。”拜倫搖頭,輕輕地說,同時,晶瑩的淚珠似乎要從他的眼眶裏滑落。
肉體上的痛苦還可忍受,而跛腳給他心靈上的傷害卻更是巨大,更是令人難以忍受,“心靈上的創傷流血的時間最長”。別的孩子都無憂無慮,又蹦又跳,享受著童年的幸福。而拜倫小小年紀心靈就蒙上自卑、孤單、不合群的陰影,他常常以自己的跛腳為恥,羞於在別人麵前暴露自己。他變得特別自尊,憂鬱地看著別的孩子遊戲歡笑,而獨自走開。
一次,他看見一群孩子在做遊戲,其中一個扮演跛子一拐一拐地走路,拜倫頓時臉漲得通紅,繼而憤怒地攥起了拳頭,吼叫一聲,衝向前去,把那個演跛子的孩子掀翻在地,打了兩拳,然後跑開。還有一次,拜倫與保姆格雷一起在街上行走,一個女人停下來對格雷說:“拜倫是個多麼可愛的孩子,真可惜有這樣一條腿!”小拜倫氣得眼睛噴火,用一條玩具皮鞭去抽打這個女人,大聲叫道:“住口,不許你這樣說!”
小小的拜倫,就是這樣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早早地開始了戰鬥,而他心靈所受到的傷害又該是多麼巨大。
拜倫在外麵受到傷害,想回到家裏尋找溫暖的慰藉,而在那個殘缺的家裏他尋找到的安慰又是多麼少呀!寡居的母親性情喜怒無常,時而無緣無故地對拜倫發火,給他一陣暴風雨般的猛打,時而又親吻、又撫摸,心肝寶貝似的一陣狂風般的愛。母親有時又拍桌子又摔碟子,把一腔無名怒火發在拜倫身上,大罵他“小狗崽子,你是個徹頭徹尾的拜倫,你和你父親一樣壞”,一會兒又緊緊地摟住拜倫,說他的眼睛和他父親的一樣明亮美麗。母親的愛像她的恨一樣令人難以忍受,小拜倫驚慌而有些恐懼地看著這一切,心中滾動著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