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部分(2 / 3)

我國所買之洋槍花樣甚多,竟有以法之舊槍改充德之毛瑟。若經辦委員不識良楛,貪其價廉,可以取巧,勢必墮其術中。且聞中法之戰所用子藥亦不止三年之物。凡各省所購槍炮、子藥及領自製造局者,惟上憲一閱,見其磨擦光亮,而經手者又力陳其妙,則信用無疑,從無先交精於製造及軍營中善用槍、炮之員詳細試驗〔十四卷本增:者。〕故臨時潰敗,雖其訓練不精,亦諉咎於所用槍炮、子藥之不善。其堅、輕、快、利、遠、準皆不及人,竟有數響則機器不靈,子殼難出,數十響則炸裂傷人。互相推諉無從質證,凡經管軍械者均宜與營官先行試驗而後收用,毋貽後悔也。

近聞西人創有水底自行船、毒煙開花炮、空氣黃藥大炮、機器飛車。(又名飛機,自能飛行空際。)猶恐放炮者虛發,有英國武員獨出心裁思得一法,不論大炮、小炮俱可使之百發百中。其法:在炮首加一千裏鏡便能視遠如近,又用一測量之表能算定炮子落地之遠近,從此或高、或低、或遠、或近,無不得心應手,靈捷異常。

又新創禦彈戎衣(格致家新製一物,以之製成衣裳可以禦彈,衝鋒陷陣亦可無傷雲)、機器兵。其法:用鋼鐵製造內藏機器,進退自由,有似鍾表,臨陣時將機開足,每分鍾可放洋槍四十餘彈,而鐵兵腹藏各色藥彈盡足敷用。倘偶被擒去,即能立時轟炸以傷敵人,蓋其頭內預藏電器炸彈故也。〔十四卷本增:又有希臘火,為昔時軍中極慘烈之法,教會相戰曾經用過,作史者未詳所用。聞水師工匠會中人雲:礦火油澆灌鐵甲船頂,煙火暴烈,管船者無能施設,每灌一軋倫礦火油(計八斤),一霎時火即滿船,一百方尺內人不能近。用一種機器如救火水龍,今有造成,惟近敵三百尺內乃可施之。倘有格林炮轟擊,則施希臘火者烏能近三百尺乎。或謂希臘火一出,不能接戰,然水手有槍炮,船之兩邊皆可用格致新法禦之。現英海部又查驗希臘火之用矣。)(火器精矣,而所用之人若非操練有素,亦與無利器同。因聞臨時所募之勇,授以利器,尚未操演純熟,即驅之戰,以致所用槍、炮不能命中及遠,且倉卒中竟有子不對藥、槍不配彈者。)總之,西人心思之靈敏、製作之精微尚複日出不窮。

今國家講求武備,凡所用船械不自行製造,皆仰給於人。〔十四卷本增:(中國內地各省亟宜設製造廠,勿惜重聘延攬人材,選通西文、曉算學者入廠學習,以備不虞,勿以經費難籌置之不理,豈但購自外洋多出運費,猶恐臨時敵人封口,雖出善價,欲購不能。故曰:備省不可不亟設製造槍炮廠,不可不速仿西法認真練兵。)〕若中外失和,〔八卷本增:土匪乘機而起,〕各國謹守公法,不肯出售,悔之何及?宜亟興藝學,並懸不次之賞,求絕技之人,庶幾有恃無恐。彼掩聰塞明,不知外事,日欲以弓矢刀矛製勝者,惜不與身曆行間,一見彈雨槍林之慘也。

《泰西新史攬要》雲:昔年普國屢敗於法,死傷甚眾。普人得賚賜,年僅十九,於配鑰、打簧諸藝頗有心得,究其國致敗之由,皆因所用槍炮不及他人之利,遂投法國巴黎瑞士國人包狸所開槍炮廠,求供使令。該廠甚得法皇拿破侖寵異,得賚賜日夜苦思,至二十年之久製成一槍,靈便異常,秘不告人,歸而獻諸普廷。經普國之嫻於軍旅者逐加考驗,皆謂大適於國。普廷立撥巨金,發交得賚賜,俾之別創鑄槍大廠,專督各工匠多鑄後膛槍,旋錫名曰針槍。一千八百六十四年(同治三年)普與奧連兵以伐丹墨,普軍中已有能用此槍者衝鋒陷陣,精銳駕於他槍之上。普王大喜,錫封得賚賜以世襲之爵,並命增募良工,趕造新槍,期足普國全軍之用。是時他國亦習聞普鑄新槍,然未知其靈捷無匹,故亦但視為尋常。及一千八百六十六年(同治四年)普奧之釁既啟,普軍中皆用後膛槍,既精且準,遠勝於奧軍之鈍器。奧人雖悍,但遇普之新槍,奧彈未及普營,普彈已叢奧陣。蓋新槍之力遠於奧槍也。奧槍更不及新槍之速,奧炮不及普炮之遠。奧將遂計無所出,非舍命狂奔,即束手待斃耳。可知當今戰務雖有敢死之士,亦恃槍炮足以勝人。槍炮既精,其勝如操左券。技藝之關係於國家如此,可不懸重賞以鼓勵工匠,令其悉心講究乎哉?

今日本所用之槍,又一律更換新式,較前更快。中國各營所用抬槍因中日之戰各製造局製造槍彈刻無暇晷,故多造自東南各省鐵鋪者,槍身內、外粗而且笨,每杆需用二、三人,鹹謂遠於洋槍,惟未經燃放至數百響,未悉能否堅利,尤恐臨時炸裂也。據承買軍械洋人雲:我國近由外國運來之前膛、後膛槍,多係十年至三十年前舊式,所購滅雷艇(即捉水雷之船)每點鍾不過行二十諾(新式滅雷艇可行三十餘諾矣),亦泰西各國現在所不用者,豈急於購用,不暇選擇乎?抑取其價廉而購之乎?雖然,所買軍械、雷船,總署與各督、撫恐經手舞弊,常摵請中國使臣查驗佳否。無如使臣不識良楛,惟聽委員所指,有賄者曰良,無賄者曰楛耳。洋人之言未必無因,事關大局,當軸者不可不知。①

[注釋]

①從"《泰西新史攬要》雲"到"當軸者不可不知",是十四卷本增寫的附言。

間諜①〔八卷本增:兵凶戰危,故事非萬不獲已,聖君賢相斷不肯易玉帛而為幹戈。若既出於戰,則又本殺敵致果之誌,運神出鬼沒之謀,以期必勝。〕兵法有言:"知彼知己,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敗。又雲:"奇正相生,變化不測。"誠以兵行詭道,必審機而達權,非行險以僥幸也。古來善用兵者,凡敵境之夷險,敵將之性情,敵兵之多寡,敵謀之設施,敵意之趨避,敵黨之離合,如秦宮照鏡、牛渚然犀②,無不洞然於心,瞭然於目。一經開戰,出正兵以擊之,運奇謀以製之,批郤導窽,迎刃而解③,得心應手,好謀而成。夫豈有他術哉?亦惟在間諜之得人而已矣。

然為間諜者,須選沈密勇敢、膽大心小、察言辨色、喜怒不形、趫捷善走者始克勝任。平時留心物色,以備不時之需。若能鉤致敵人為我所用,予以重賞,結以厚恩,與敵氣類相投,偵探更易,機密重情不難詷察。如太公之陰謀,鬼穀之抵巘④,均不外此術也。中國當春秋、楚漢之時,凡用軍之得間諜者則著著爭先,能製人不為人所製,故可操必勝之權;失間諜者則事事落後,欲攻敵反為敵所乘,故勸有僨事之患。所謂"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者,非善用間諜不為功。

按泰西各邦尤留意於此,即當承平之時亦必具備金資,廣遣精測天文、善識地理及通兵學、繪輿圖者,潛往各國,紀其政事之利弊,兵製之法度,關塞之險要,道裏之遠近,山川之形勢,民庶之風俗。若海道則量其水道之深淺,度其口門之寬隘,察其沙礁之有無,莫不繪圖立說,探本尋原,持以歸國,呈諸政府,然後密頒將士,使之平日考覽,諸事明通。即或一旦啟釁,早已準備,便可長驅直入,抵隙蹈瑕:或據要津,或趨捷徑,無須向導之人,如入昔遊之地,師行神速,不啻將軍從天下飛來,雷霆從地中奮起,兼之聲東擊西,攻虛避實,則敵兵共為駭異,眾心早已披靡。此脅製於無形,戰勝於未發者也。

今德國相臣俾士麥、將軍毛奇,如漢之留侯、曲逆善於用間諜者也⑤。毛奇知德、法之將有戰局也,即留心法之地勢:凡山川險要、程途遠近,逐一繪出,故以兵入法如駕輕就熟,使法不及拒。又與俾士麥密謀深慮,出奇無窮,複賄法之巴將軍擁師十數萬不戰而降。俾士麥又密授報館主筆危言聳聽:一、說俄有意於印度。一、聳英多購蘇彝士河股分,與俄為難,使英、俄不睦,彼得免俄之患,英思自備而不敢為法之援。其處心積慮,可謂無微不至矣。又如他國遣來之間諜,若牧師傳教,武員遊曆,或托商賈,或習方言等類,終日孜孜探問,隨處留意,或測路徑,或繪炮台,或量海口,或偵營壘,務在得其虛實,歸告其國,俾進兵有所把握,最貽後來之患。故立法甚嚴,一經查出,隨即拿獲,處以重刑。如有本國人為敵所用,私以國中機密陰告敵人,如多魚之漏師者,處分更重:或立時誅戮,或永遠監禁,犯則不赦。然彼此仍不免互相策遣者,誠以間諜之為用最為要著,故不辭冒險而行之。

然彼國間諜之來,必有內奸得賄為之先容,故欲搜外來之間諜,必先除內應之奸宄,使之無所憑藉,難以窩藏。宜設十家門牌互相查察,倘有行蹤詭秘、來曆不明之人,須密稟地方官,多派幹役日夕稽察。查有真實憑據者一體重懲,始可杜無形之患,得以固自強之基。至用之之法,孫武子《用間》一篇有因間,有內間,有反間,有死間,有生間,其中元妙已無遺義,用兵者可不加之意哉?

[注釋]

①此篇是十四卷本所增。

②秦宮照鏡——相傳秦宮有一奇鏡,廣四尺,高五尺九寸,人照可見五髒,不僅能知病之所在,還可見有否邪心。牛渚然犀,晉代的溫嶠在牛渚磯(今安徽當塗西北之山,其突入長江的山腳即著名的采石磯),燃犀牛角而照之,各色水族怪物紛紛畢現,可參見《晉書.溫嶠傳》及《元和郡縣誌》卷二十八等。

③批郤(xì)導窽(kuǎn)——語出《莊子.養生主》。郤,縫隙。窽,空。指在骨頭的縫隙處下刀,就能迎刃而解。

④陰謀——私下的謀略,初為中性名詞,後漸用為貶義詞,多指壞人之惡計。鬼穀,鬼穀子,戰國時楚人,姓名諸說不一,因隱於鬼穀而號為鬼穀子養性與外交遊說之術,相傳為張儀與蘇秦之師。巘(xī),罅隙。抵巘,乘虛而入。

⑤留侯——張良;曲逆,陳平:皆以其封侯之名稱之。

弭兵先王耀德不觀兵,誠以兵凶戰危,不得已而用之也。洎周室既衰,秦、漢以來競以武力取天下,而戰爭之禍遂無已時:辟地爭城,生靈塗炭。此也喋血,彼也輿屍。老弱罹鋒鏑,血肉膏原野。閭閻凋敝,帑藏空虛。默揣仁愛之天心,當亦側然不忍矣。嗚呼!黷武非策,佳兵不祥,天命靡常,盛衰如寄,豈獨中國為然哉?嚐讀西人萬國史記,曆觀泰西古昔雄才大略之君,往往好大喜功、窮兵黷武,如羅馬、法蘭西並吞列國,囊括歐洲,自謂無敵,卒至身亡國破,弗戢自焚,未嚐不廢書三歎也。

夫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亂,古今諸國莫不弱肉強食、虎視鯨吞。其國之大者兵將日廣、炮艦日堅、機械日精、火器日利,奇技新法層出不窮,皆為爭地殺人、此攻彼守之計,萬鈞之炮、百鈞之彈,以之平城郭、壞村舍,殺人億萬,盈野盈城,何其殘忍若此!蓋天地之殺機至今日而尤酷尤烈矣。《普法戰記》載師丹之戰一日殞數萬人,蔑士之戰一日殞十萬人,俄土之戰加裏布一刻殞三萬二千人。英國《泰吾士報》載泰西軍興而後,自鹹豐二年迄光緒三年止,此二十五年中戰死疆場者凡一百九十餘萬人,費餉項凡一萬二千六十五兆員,至軍士之積勞成疾,商賈之廢業失時,房屋貨物之焚燒毀壞,種種傷殘不可枚舉,兵禍之烈未有過於今世者。西人剛勁性成,伊古以來罕有息戰弭兵至三四十年之久者。倘異日群雄並起,鷸蚌相爭,禍患之來不堪設想。且各國之失和開釁,大抵外托信義,陰肆並吞,名辟商途,實窺土地,或則婚姻之國寖為仇讎,或以辱齒之邦激成水火,隻知樹威克敵,不顧糜爛其民,何不仁不義之甚也!況既勤遠略,必增額兵。以英而論,曩日歲需兵餉約合中銀一萬萬兩,邇來逐漸增至一萬四千萬兩。其餘各國兵餉亦年增一年,為數不可以億兆計。一開兵釁,上幹天地之和,即無事之秋亦歲耗民財以供兵餉,國安得不困?民安得不窮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