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3)

「你不信?」

「妳並沒有非傷我不可的理由,不是嗎?」

「未必。」

她有意作對,唐逸幽也不以為忤。

「好,那麼我問妳,若有機會,妳真的會傷害我嗎?」他俯近她,很認真地望著她問。

「會。」她答得果決,不曾猶豫。

敢作敢當,她不說違心之論。

唐逸幽點頭,微微退開。「好,那我多少會防著妳。」

他以為,防就有用嗎?當她決定取下他的命時,他是決計躲不掉的。

她冷笑。「何必這麼費事,直接將我丟出大門之外不是更一勞永逸?」

唐逸幽深深看了她好一會兒,歎息道:「如果不是真心想笑,我寧願看妳冰冷的表情。妳可知妳的笑,道盡了對世間的嘲弄?我看了很心酸。這個人世,真這麼令妳失望嗎?」

她心弦一震,匆匆逃開眼,幾乎無法麵對這樣的他。

逃?她竟然也會逃?寒月呀寒月,妳不是最無畏無懼的嗎?妳連死都不怕了,為何麵對他,妳卻學會了懦弱的逃避?

他幽邃的眼瞳,寫滿了暖暖的情感,像是對她的憐惜,頭一回,她發現眸光也能撼動人心。

這一刻,她什麼也不確定了,這樣的決定,是正確的嗎?

演變至今,脫軌的情勢已非她所能掌控,她非但沒有速戰速決,反而留了下來,更料不到,漫天風雪下,唯一的溫暖處,竟是有他的地方——

※※※

唐逸幽收留了穀映蝶。

在這件事上頭,唐逸農礙於對兄長的尊重,所以未置一詞,但他自始至終,都未曾稍掩他極度不以為然的態度。

打從穀映蝶出現開始,唐逸幽是形影不離地伴在她身側,對她,是前所未有的溫柔體貼,事事代她想得周全……

什麼嘛,真搞不懂大哥在想什麼,他對這來曆不明的女人,實在好到不能再好!這一點,想必每個人都心知肚明,所以語嫣那張沈靜柔婉的麵容,才會泛起幾許的輕愁……

可大哥呢?在他和穀映蝶形影成雙的同時,他會回眸去留意身後那個為他黯然神傷的女子嗎?不,他沒有!他現在所有的心思全放在穀映蝶身上!

早在大哥救回她時,他心頭便有隱憂,本以為她的離去,能讓他們回到原有的平靜生活,沒想到……他恐怕是放心得太早了,事情演變到這樣的地步,誰都知道接下來會如何發展,雖然誰都沒說破,但都心照不宣。

他好想拂去語嫣眼中的憂傷,但是……語嫣需要的不是他,他空有一腔憐惜,也隻能化諸聲聲無奈的歎息。

她總是這麼的讓人心疼,明明穀映蝶的存在傷害了她,然而善良如她,卻還對她強顏歡笑。

傻語嫣嗬!她見鬼的幹麼要這麼善解人意呀?人家又未必領情。

他真的不明白,像語嫣這麼好的女孩,大哥為何不要?反而將心思放在一個性情冷沈的女人身上,他不信大哥會看不出來這名女子並不單純,就怕她來者不善,別有所圖,將她留下,早晚會出問題。

坦白講,這女人是他見過最囂張的客人,她的淡漠冷然,可不因寄人籬下而有所改變,看在唐逸農眼裏,那叫「目中無人」!

一連串加總下來,對她的成見堆得比山還高,他實在給不了她多好看的臉色,反正她也不像個客人,他何必非得有主人的風範?

每想到這些,心情就好不了。

難得天氣放晴,氣候稍微回暖,本想到外頭走走,豈料,才一出來,便見著不遠處園子裏的穀映蝶。

他悶悶咕噥了幾聲,想也沒想就掉轉方向。他寧可回屋子裏悶到發黴!

他是怎麼樣也不會承認自己的行為失禮,反正這女人視若無睹的工夫也很高竿,打招呼這種事就免了﹗

轉身的同時,正好和唐逸幽錯身而過,他很敷衍地點了個頭便進屋去。

看了看弟弟消逝的身影,又看了看前方文風不動的穀映蝶,唐逸幽無聲一歎。

來到她身後,他柔喚道:「蝶兒。」

「嗯?」哼應聲似有若無。

「想到外頭走走嗎?」

她沒什麼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唐逸幽也沒等她回答,將預先取來的披風覆在她身上,與她由後門一道出去。

走了一段路,他徐緩地打破彼此的沉默。「逸農就是這樣,別見怪。」

此言一出,她微感訝異地揚眉看他。

他苦笑。「妳以為我看不出來?逸農對妳並不友善,我希望妳別放在心上,我們兄弟的感情雖然很好,但觀念上總有些微差距,有些事,很難取得共識,我知道他的出發點全是為了我好,隻不過無法理解我的想法罷了。」

他就是因為這樣才帶她出來散心的嗎?

原來,他細膩的心思,早將一切看在眼裏,知曉唐逸農對她的排斥。

「沒必要說這些,我什麼都不是,我的感受不必去在乎。」

「別說妳不是真心想說的話。」她明知道不是這樣,何苦說這些話讓他難受呢?

穀映蝶執意不看他,悶著聲不搭腔。

是的,她知道。她一直很清楚唐逸幽是真心待她好,從沒有人對她這麼用心過,為什麼是他?

多諷刺啊!他全心全意嗬護她,她卻一心一意想置他於死地。

「在想什麼?怎麼不說話?」溫柔多情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屬於他的溫熱氣息淡淡拂過雪頸。

「沒有。」她別開臉,聲音不帶情緒起伏。

唐逸幽低低一歎。

她一定不知道,這樣的她有多讓他心疼。她不是沒有喜怒哀樂,而是將內心最真實的感覺強壓在心靈深處,強迫自己無悲無喜,久而久之,便以為自己真已無心無情。

他想伐回真實的穀映蝶,一個會哭會笑、會有人性溫暖的穀映蝶!

牽起她的手,與她融入人來人往的市集,未加留意掌中的柔荑在那一剎那曾不經意地一顫。

多溫存的舉動,他的掌,是她握過最暖的。

在那遙遠泛黃的記憶中,一雙小小的手,總是被牽著、握著,就像已被放在心頭珍寵……她怎會忘記呢?逼她將一切封鎖的,是取而代之的片片血腥……那殷紅的夢魘太可怕,她今生再也不願憶起。

唐逸幽察覺到掌中柔荑不尋常的冰涼,關切地偏過頭看她。「怎麼了,蝶兒?不舒服嗎?」

她無意識地搖頭,再搖頭。

「若真身子不適就別勉強,知道嗎?」唐逸幽將她小手握得更緊,傳遞著溫暖與關懷。

她的手,不若尋常女子的溫潤,許是長年習武,執劍的手並不細柔,反倒是唐逸幽修長完美的手較她柔暖許多,透露著優雅的書生氣質。

同樣是一雙手,為何他掌心的溫暖,會這麼令她眷戀?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腦中突然浮起這句話,她終於知曉,為何這兩行再簡單不過的句子,卻能感動千千萬萬人。

是啊!多單純的一句話,多單純的一個舉動,卻莫名的令她……

道道血影再次飛掠腦際,與眼前的唐逸幽重迭……嗬!多可悲呀,這一回,居然也是以血腥為終結,他與她,注定有一個人會是錯誤的存在。

隻是,他的千般溫存卻又是這麼地迷惑她——

唐逸幽頓住步伐,將她的思緒拉回,她隨著他的目光望去,約三步之前,有個衣多襤褸的孩童,那孩子看來最多也不過十歲,身上多處髒汙,狼狽至極地向人行乞。

市集中,人潮來來去去,無人為他佇足,若有,也是去去嫌惡的一眼,沒人願意施他分文。

她回頭看向唐逸幽。

他想幹什麼?同情心又泛濫了?

映蝶發現,不知打幾時起,她也能多少猜出他的心思,開始了解起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