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輯 多麼希望你生病
蘿卜白菜
男人是個軍人。男人在當兵的第二年回家探親的時候，父母給他說了一房媳婦。
男人不同意，為此差點和父母鬧翻。
父親把男人叫到院子裏。那時天已很涼了，蕭索的樹葉告訴人們冬天已經來臨。
院子裏，堆放了兩座小山似的白菜和蘿卜。
男人不解。
父親對男人說，過日子不能好高騖遠，咱是莊稼人，就像這白菜和蘿卜都是家常菜，這才合我們的習慣嘛。玫瑰好看，咱家養不了。
父親的話擲地有聲，語重心長。
男人是個孝子，隻得默然同意。
於是，女人進了家門。
男人很少回家，即使有了探親假也懶得回去。
終於，還是回來了一次。男人的父親病倒了，奄奄一息，臨死前要見見他。
父親拉著男人的手，十分堅定地要男人給他一個承諾。他要男人一生都善待女人。
男人勉強點頭，他看看女人，女人低了頭。
有時候，男人有些想不通，對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她怎麼就纏著自己不放呢？
有些事，男人是改變不了的。父親去了，還有母親，母親常年有病，家裏需要女人照顧。
走的時候，女人沒有送他。他心裏隱隱有些失落。因為第一次，他走的時候，女人也沒有送他。
後來，男人又回來探親。男人破例提前給家裏打了個電話。
離得好遠，男人就看見女人在風中像棵梧桐樹靜默著。看見男人，女人眼裏掠過的喜悅讓男人心裏很溫暖，很溫馨。
女人說，讓我接你吧，別讓我送你。
男人就納悶。
女人說，送別太傷感，迎接才讓人喜悅，讓人憧憬。
男人愣了，他沒有想到女人竟會有這種富有哲理的感受。男人終於第一次抱了抱女人。女人羞紅的臉像紅布，像秋後掛在樹梢的蘋果。
再後來，男人複員了。複員了的男人在刑警隊做大隊長，他英勇能幹，立功無數，前途無量。
這時，男人出事了。男人喜歡上了一個叫寧的女人，男人對這個女人有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男人幫女人做了好多事，最後，男人才知道女人是壞人安插在他身邊的內線。
男人成了普通幹警，整日以酒澆愁。女人就照顧完婆婆，又來照顧他。
男人看著默默守著家的女人，他發現女人老了，瘦了。老了瘦了的女人在男人眼裏卻有了另一番風味。男人想起父親給他講的白菜和蘿卜。男人就對女人說，你像一棵白菜。女人愣了愣。男人又說，你是一棵蘿卜。女人依然愣著。男人又說，我從小喜歡吃白菜和蘿卜，這輩子是離不了了。
女人就笑，笑得都感染了身邊的兩隻蝴蝶，它們應著女人的笑聲蹁躚起舞。
男人振作起來，又一次信心百倍地投入到工作中去。男人說，過了半輩子，他才活明白了，得讓女人過上好日子。
女人再一次接男人，是在一次雨後。全村的人都出動了。
見到男人的遺像，女人哭成了淚人。男人在一次對販毒分子的清剿中送了性命，被追認為烈士。
男人下葬的時候，女人送出很遠很遠……
這是女人第一次送男人。
（《青春》發稿時，名字叫《堅守的女人》）
(編後感：這一送竟成永別！令人唏噓！家有“白菜蘿卜”的男人，快把媳婦當成自己手中的寶吧！)
載《平原晚報》2008年5月13日，《青春》2008年第6期，《文學港》2008年第4期，《微型小說》2008年第9期，入選《2008年中國小小說精選》《精美微型小說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