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南站的陳老先生找上門來了。他見到俞智麗,那張蒼老的臉上掛著不安的表情。俞智麗不知老人找她有什麼事,老人是個好人,他很少麻煩別人的。她已有一段日子沒去看望孩子們了。老人今天找她一定有什麼要事。她擔心是不是有孩子生病了。
“孩子們好嗎?”
“孩子們都很好。”
“給孩子們買了衣服了沒有?”
老人的臉上露出尷尬的為難的神色。他支吾了一陣子,說:
“他們沒把那筆錢給我們。我去找過那位姓李的同誌,他說沒有。我今天就是為這個來的。”
“什麼?他們答應了的呀?”
“不知道,他們說沒錢。”他顯得很不安,“我計劃好了的,有錢的話,讓年齡大一點的孩子讀書去的。”
竟會有這樣的事!李大祥怎麼可以這樣!她想起了陳康曾經說過的話,她不得不承認,陳康說的是對的,至少是確有其事。可是她當時不相信陳康說的,為什麼她當時不去正視這事呢?她意識到她其實是在逃避,是在自我欺騙,她想要那個光明的幻覺,而不敢麵對真相。真相是殘忍的,會把她砸個粉碎。她應該早點去了解的,至少應該主動去替老人落實這筆錢。
俞智麗覺得對不起老人,她心虛了,臉紅了,就好像是她在從中做了手腳似的。是她把他們平靜生活打破,讓他們拋頭露麵的,是她允諾他們那十萬元錢的,現在,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他們什麼也沒有得到。孩子們還照樣在受苦。她的腦海裏出現孩子們盼望的眼神,他們渴望的眼睛讓她無地自容。想起這段日子,她沉溺於那個她新發現的角色裏,自我滿足,她自責了。她對自己從來是嚴厲的,她不能原諒自己。
她不知如何同陳老先生說。她幾乎不敢看他一眼。
把陳老先生送走後,俞智麗決定去找李大祥。李大祥的皮包公司在華僑飯店。俞智麗是打車過去的。一路上,她還是有僥幸心理。她希望這隻是李大祥的一個疏忽。希望如此。她實在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很快就到了華僑飯店。李大祥的公司在三樓。一會兒,她到了皮包公司的門口。她發現門邊上又多了一塊牌子:永城市慈善協會。門關著,她使勁敲門。
李大祥正在裏麵睡大覺。他聽到急促的敲門聲,非常憤怒。他最討厭有人在他睡覺的時候把他吵醒。是誰呢?是老婆嗎?有可能,他已有一個月沒回家睡了。她大概熬不住了。他奶奶的,如果是她,得好好教育教育她。他穿著短褲去開門。
他見到俞智麗時就不那麼理直氣壯了。他知道她為什麼找他。他有點慌亂,連忙套上自己的長褲。他自我解嘲:
“我還以為是我老婆。”
穿好褲子,他已鎮定了。他開玩笑道:
“很難得啊,怎麼想起我來了?你真的應該想起我來,我也是個需要幫助的人。”
俞智麗厭惡他這樣油腔滑調。她單刀直入:
“你為什麼不給他們錢?你們答應給他們十萬元的。”
“是這事啊。”李大祥顯得有點結巴,“我也難啊。狗日的,那些認捐的人,晚會時說得好好的,向他們要錢時,都變卦啦,都推托起來。晚會開銷那麼大,我貼進去不少錢,現在一算,都虧本了。”
俞智麗當然不相信李大祥的鬼話。她說:
“你不能這麼亂搞。”
“你什麼意思?我怎麼亂搞了?你說話要有證據。”
“你們答應了的,怎麼能這樣。”
她的嗓門很大,已委屈得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