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聞自己的身份被一語道破,蕭寒軒,或許此時,稱之為蕭鳳梧應該更為妥當。雖然他初時稍顯愣怔,可到底是非常人之流,不過片刻之後,目中的神色立時幽深起來。莫測難辨的眸光靜靜凝視著眼前之人,平靜下翻滾著驚濤拍岸的巨浪,訝異中包裹著點點理所當然的驕傲,興味裏潛藏著絲絲掩飾不住的讚賞,似乎,還夾雜著幾分欣慰、幾分釋懷、幾分莫名,“阿軒與本君的性情,本就相去甚遠,若是細心,倒也不難發現。至於本君的底細,你是從何猜出,且說來聽聽。”
“如您所想,這些,確實隻是蘭夜的推測。可即算是猜,也得遵循些蛛絲馬跡,總不能胡亂瞎猜不是!”精光閃閃、燦若星辰的藍瞳明明看上去是那般的深邃廣袤、無法探測,卻又偏偏給人一種清澈如高山流水、幽穀溪澗的感覺,宛若可以一眼望到底、輕易便看穿。缺少血色的唇瓣微微翹起,銜著幾絲俏皮的意味,乖順中帶著些許玩鬧,天真無邪裏有著不易察覺的狡黠與算計,就像一個對長輩有所求而撒嬌的孩子。
聽出蘭夜的嗓子隱隱有些沙啞,蕭鳳梧下意識地取來一杯水。隨後,想也沒想就將人扶正,摟住,手中的水杯,直接送至他唇邊。一套動作熟練至極,就仿佛曾經做過了千萬遍一樣。
蕭蘭夜很自然地就著遞至麵前的杯子,喝了幾口。卻是連頭都尚未抬起,就已然在脫口,“夠了,二叔。”而話音落下的刹那,卻又陡然醒悟過來,兀地側首,盯住近在咫尺的這張深深刻在腦海之中的麵孔。眸底的神情略顯紛亂,溫情、緬懷、傷感、迷惑、無奈,層層交織,錯落雜陳,最終,彙聚成一片汪洋大海,波濤洶湧、暗藏一切。抱歉的一笑,“對不起,蘭夜失禮了,懇請您不要介意。”
而此時,蕭鳳梧卻仍舊尚未反應過來自己這一舉動所代表的意義、可能暗含的情感,思緒仍舊處在更深、更遠的時空中,飄蕩、遊離、追溯。良久,都沒有回過神來。隻是無意識地搖了搖頭,很是有些迷茫地笑了笑。找不出分毫焦距的眸光靜靜投射向虛空,而手下,亦是不曾鬆開,反而在不自覺地撫弄著懷中之人那一頭柔順絲滑得更勝錦緞的墨發。
看來,真的是與阿軒呆在一塊兒太久了,朝夕相與、晝夜不離。以致於,這麼些年下來,就連我自己,都幾乎分不清,那些記憶,究竟是屬於他,還是我本身就有的了。
還記得,那是我剛剛蘇醒過來不久。那時候,在他腦海,老是會會時不時地浮現出,那麼一段時光、那麼一個人、那麼一份情。可是,慢慢的,到了後來,那些過往就不再被輕易想起。就像是深埋於地的美酒,漸漸變作陳釀,並非忘卻,而是,曆久彌香。隻因為,它的主人,惟願將其留作私藏、堪為追憶,不足為外人道。默默無語之間,成就一番,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