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國家要立足於世界,隻能自強不息,絕不可信賴旁人的保證。個人之間講求道義、仗義和信義,國與國之間在平時從本國長遠利益出發偶爾也肯拔根汗毛。然而在關鍵時刻講的是絕對利己主義,連背後向盟友捅一刀的事也(1 / 3)

1995年是世界人民反法西斯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勝利50周年的日子。二戰期間,蕭乾一直在抗擊希特勒納粹德國的歐洲前哨堡壘英國,並幾乎是惟一在世的二戰中馳騁過西歐戰場的中國戰地記者,他的“回顧與反思”該是有獨特思想意義和非凡史料價值的。

1994年12月初的一天,我去他家聊天。我說讀者一定希望他寫,並一定願意看他回首二戰的文章,以一本《一個中國記者看二戰》獻給二戰勝利50年,是多好的紀念。因為他是最有資格的人之一。當時他剛和夫人一起翻譯完《尤利西斯》,手頭正閑,說這裏可有文章可寫。他讓我幫他到國家圖書館借些有關二戰的英文書,像《第二次世界大戰史》、《希特勒傳》、《邱吉爾傳》、《戴高樂傳》、《斯大林傳》等。二戰留給人們的思考和教訓太多了,尤其在二戰中飽受日本軍國主義摧殘、蹂躪苦難的中國人,更應從中認真總結和反思。我們不是常說,前事不忘,後世之師嗎?忘記曆史就意味著背叛,並可能重蹈覆轍嗎?

蕭乾邊讀史料,邊結合自己的親曆,進行深刻的哲學和曆史的省思。沒過幾天,1994年12月12日,他給我寫來一信:

“光明,承你提醒,我才想起一晃兒就來到二次歐戰結束50周年這個大日子了。從1940年希特勒的狂轟濫炸到四人幫的暴政,我都經曆了,而至今還安然無恙地活在人間,不能不有股自我慶幸之感。……從頭到尾經曆了那場大戰(正如我經曆了史無前例的文革),我越發相信這世界的走向不取決於巨頭--無論那巨頭多麼巨,多麼威風。……所以二次大戰對我的啟示首先是:凡想奴役旁人的,是枉費心計。世界隻會前進,不會倒退。一時的倒退,到頭來會更前進。當年被千百萬人伸著右臂喊‘元首萬歲’的那位,如今連一撮糞土也沒敢留下。本此,你也許可以給我扣一頂不可救藥的樂觀主義者的帽子。我希望更多的人戴起這頂帽子。它能使你昂起頭來,超越畏懼與絕望”。

這之後,在短短兩三個月的時間,他以“回顧與反思”為總題,一口氣寫出八篇文章。加上40年代所寫“現場報道”式的歐戰特寫,以及80年代重返歐洲之後所寫的幾篇“舊地重遊”式的憶舊感懷散文,連綴成《一個中國看二戰》一書,1995年5月由三聯書店出版。這八篇讀起來雖也有點像回憶性的散文,但我把它們算作“特寫”。

我不能不敬佩蕭乾在85歲的高齡,還能有如此高屋建瓴的視野,有如此敏銳深刻的思想,有如此壯懷激烈的才華,有如此鋒芒犀利、縱橫恣肆的文筆。《一個中國記者在二次歐戰中的足跡》倒沒什麼新意,幾乎隻是寫自己海外旅行記者生涯的舊作的濃縮。《〈慕尼黑協定〉--二戰的前奏》和《二戰史話》兩篇都很短,也不過是在炒冷飯。

《紐倫堡審戰犯》就已顯出鋒芒了。蕭乾認為紐倫堡審戰犯本身就是一部極好的曆史教科書,它不僅全憑的是證據而非言詞讓戰犯們的罪行大白於天下,更重要的是對曆史負責。他借用紐倫堡法庭上一位德籍律師的話,給今天的人們留下了深沉的思考:

“曾經在精神和文化領域裏出現過那麼多傑出人物的德國,何以竟向希特勒這樣的人高呼萬歲。並且跟著他陷入人類最殘酷的一場戰爭呢?……要讓新一代的年輕人一定睜開眼睛正視獨裁主義這個禍根。它踐踏正義和自由,用恐怖、腐化、謊言的手段進行統治。它藐視人權,最終使人民陷入水深火熱的戰爭”。

《力挽狂瀾的邱吉爾》、《頂天立地戴高樂》和《混世魔王希特勒》三篇,既可看成是藉著曆史特寫人物,也可看成是藉著人物來特寫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