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裏,村支書楊明善特意安排人殺了一條狗。楊明善和大老劉吃手抓狗肉,喝老白幹,醉得一塌糊塗。
四
一個多月後,到外地參觀學習的村支書楊明善回來,早已和楊明善稱兄道弟的大老劉親自開了一輛北京吉普,到火車站接楊明善書記。令全縣其他所有村的村支書佩服得全體立正。嵐埠灣的書記,就是牛!
大老劉卻把車開進了縣公安局。車一停下,就過來兩名公安,把楊明善從車上帶下來。楊明善頓時目瞪口呆!
“我隻告訴你一句話。自你出去參觀學習一個月來,村裏再沒有發生過一件盜竊案。”大老劉待楊明善坐下,盯著楊明善的眼睛直截了當地說。
“開什麼玩笑老劉,就因為我的那點兒事?太小題大做了吧?”楊明善很不高興。這次回來,他還特意給大老劉帶禮物了呢。
“那是件小事。可在村裏,那是我發現的唯一一件發生於傍晚的盜竊。我駐村三年,幾度更改作息時間。可知道我一天二十四小時作息時間的,隻有你一人!其實,嵐埠灣人不一定就改不掉偷竊的毛病,隻是因為你喜歡村裏人偷竊,你一直在暗中引導村裏人小偷小摸。這樣,你這個唯一的‘幹淨人’,就會永遠當你的村支書了。對不對?為了讓我重回到你家住,重新掌握我的作息時間,你竟在雨中於瘸子老五的屋簷上壘圍堰,把瘸子老五家的房子泡塌!或者想幹脆把我活埋!我沒說錯吧楊書記?”大老劉不客氣地說。
剛下火車鞍馬勞頓的楊明善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該如何回答。
楊明善不說話,大老劉更對他不依不饒:“二百斤豆餅也是你偷的,對吧。我記得我到縣裏開表彰會回來的第二天,你就說在瘸子老五家的草垛中找到失竊的豆餅。而那個草垛我早就搜查過一遍,根本什麼東西也沒有!難道豆餅是後來自己跑進去的?”
這事楊明善就不能不反駁了:“我沒有倉庫鑰匙,你怎麼能說是我偷的?再說我偷的幹嗎還要再找出來?老劉咱們有啥說啥,別無中生有好不好?現在不興整人那一套了!”
大老劉沉默了一下,好像自言自語地說:“你根本不是從門進去的。你是在傍晚從倉庫的天窗進去的。而你盜竊剛得手,一隻蜘蛛就在天窗上結了一個完整的蛛網。正是這隻傍晚結網的蜘蛛,使我得出了錯誤的判斷。我後來才知道,蜘蛛大多都是在傍晚結網的。至於又找回豆餅,這也不難解釋。因為找回來比處理掉容易。況且,你偷豆餅隻不過想嫁禍給瘸子老五。因為瘸子老五手中,有你盜竊的把柄!”
楊明善幾乎氣得跳起來:“大老劉!你不要血口噴人!一個強奸殺人犯與我有什麼相幹,我為什麼要嫁禍給他?”
大老劉不疾不徐,繼續說道:“不要急著清白自己嘛,聽我說。那麼我問你,好吃懶做的瘸子老五手中若無你的把柄,你為何安排他做飼養院的飼養員?並且,值班時間他還可以回家睡覺?至於什麼把柄嘛,當然不是你強奸殺人這一件了。若是他知道你還有這麼大個把柄,早就把你供出來了!”大老劉掌握了談話的主動權,便越說越加碼,嘴角已經開始帶著輕鬆的笑了。
楊明善的額頭開始見汗。他沒想到這個大老劉說著說著,竟說到強奸殺人案了。楊明善便更加氣憤。他刻意抑揚頓挫地說:“老劉同誌,在村裏,我待你不薄。我不要求你什麼,隻求你不要害人,實事求是地講話。這不過分吧?我殺了人,那那個讓你立功的收音機怎會在瘸子老五手裏?是我送給他的嗎?我怎麼向瘸子老五解釋收音機的來曆?”楊明善雖然氣得滿臉通紅,但說話的邏輯性一點不亂。
大老劉點點頭,網結得更加從容:“這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啊!如果你把那台收音機毀了,或扔了,還真的暫時沒人會懷疑到你。可你偏要玩兒什麼一箭雙雕,把那個既不能擺出來,也賣不掉的收音機故意讓貪便宜的瘸子老五撿去。見瘸子老五不拿出來炫耀,隻在家裏偷聽,於是你又製造一個豆餅失竊案,把我引去瘸子老五家。最終導致瘸子老五被冤殺,為你一下子除去了兩塊心病,使我對不起嵐埠灣人。我大老劉的一世英名,讓你這王八蛋一手給毀了!”內心悲苦的大老劉終於按捺不住,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
楊明善還是不肯就範,可他發現自己越辯白,在大老劉用話設計的網裏陷得越深。自己竟不知不覺幫他分析起了案情。分析來分析去,竟把自己分析進去。再想為自己開脫,已經不知如何開口了。他的身體就像被一個無形的網纏繞,不自覺地縮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