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桶裏是從溫泉提來的水，氤氳熱氣撲麵而來，素心愜意地閉上眼睛，往身上撩著水，花瓣粘在發絲上，肩膀上，胳膊上，美極了。這幾日和長公主不是田間地頭勞作，就是蒔花弄草，上山下山，骨頭都快累散架了，可是心裏很舒服。她從來沒有過過這種生活，覺得內心一下充盈了，一種不一樣的體驗驅散了內心的淒苦，好像麵前什麼東西，說不好怎麼樣就豁然開朗。
素心擦幹身子，穿上一件淺紫色的深衣，對襟領露出了高高的鎖骨，纖細的腰肢上係著一條青金繡萬字玄色腰帶。天邊新月如鉤，她拿了一把團扇，學著詩裏的女子，撲趕流螢。她往樹蔭下走去，一道白影“騰”地飛起。“請留步！”白影遲疑了一下，腳尖點地，眨眼就不見了。素心也不去追，既然已經逼得真佛現身，早晚都會見到廬山真麵目。
她從袖子裏拿出一張薛濤箋，上麵蠅頭小楷，是她的字跡，“風絮飄殘已化萍，蓮泥剛倩藕絲縈。珍重別拈香一瓣，記前生。情到濃時情轉薄，而今真個悔多情。又到斷腸回首處，淚偷零。”這首納蘭詞是那日在佛堂時看見的，當時墨跡未幹，應該是剛寫的，她看著正在打坐的長公主，麵上依舊是雲淡風輕，隻是她的內心有多少苦澀呢，如蓮心一般。經曆過怎樣的糾葛，才會寧願一瓣心香，一身孤零？
素心回來後，就把這首詞抄了下來，因為喜歡就放在書案上，反複誦讀。不想第二天起床後就發現下麵多了幾行字，“烏舍淩波肌似雪，親持紅葉索題詩。還卿一缽無情淚，恨不相逢未剃時。春雨樓頭尺八蕭，何時歸看浙江潮？芒鞋破缽無人識，踏過櫻花第幾橋！”字是八分隸書，原本纏綿悱惻的詩詞寫得氣吞山河，自然不會是堪破紅塵的僧人，那麼就是勸自己的了。她等了幾天，終於見到人了，隻可惜夜色濃鬱，沒有看清他的臉。
過了兩天，柯錦昱親自帶了隨從接她回去。素心沒有拜別長公主就走了，她已是檻外之人，來就來，去就去，不能按世俗之禮待的。柯錦昱本是打定主意要與素心同乘一騎的，誰知素心下山就上了馬車，並且一路之上都平安無事。短短幾天她體質竟好了許多。柯錦昱的臉色那叫個悻悻，看得小玖直捂嘴偷笑。
突然馬車停了下來，外麵一片喧嚷，“哪裏來的混小子，敢擋將軍府的車馬！”小玖撩開車簾觀望情況，回身對素心道，“小姐，是一個小乞丐，不知怎麼被一群人追趕，衝進了咱們的陣仗。”素心往外看了一眼，隻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孩子，在那抖抖索索，不敢說話，一雙大眼睛流露著極度害怕。素心心下不忍，看了柯錦昱一眼。柯錦昱也正看她，四目相對，素心忙低下頭去。柯錦昱轉過頭，吩咐手下，“把這孩子欠他們的錢還了，讓他們散去吧。”“是。”一群人拿過錢就散開了。那個小乞丐怯生生走到馬前磕了個頭，見柯錦昱不搭理他，也隻好走了。
柯錦昱下了馬，把韁繩遞給駕車的小廝，自己坐在車轅上，“心兒，你受驚擾了，待為夫親自為你駕車。”說著，一抖韁繩，驅馬前行，風吹起白袍下擺，配著烏黑皂靴，束發金冠，那樣子竟說不出的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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