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整風運動(1 / 3)

蔡虹回到支隊駐地,發現作為支隊會堂的祠堂門前,赫然掛出一幅巨大的橫幅:熱烈歡迎鄭天佐同誌從延安學習回來。

鄭雲澤告訴蔡虹:“上級布置開展整風運動。明天上午,支隊召開整風運動動員大會。”

第二天,支隊整風運動動員大會在支隊會堂召開。營級以上幹部參加會議。會議由曾世雄主持,鄭天佐傳達延安整風運動精神。首先向大家散發了延安整風運動的學習材料,幾本小冊子,即毛澤東的幾篇文章和在延安整風會議上的講話。

鄭天佐做報告,他擺出一副欽差大臣的姿態說:“我們黨從來就有一條正確的政治路線和一條錯誤的政治路線。正確路線的代表是毛澤東同誌。錯誤路線的代表是陳獨秀、王明、羅章龍(即李立三路線),瞿秋白,博古、張聞天等黨的曆屆領導人,犯過錯誤的高級領導人則更多,如朱德、周恩來,彭德懷,王稼祥、陳毅等等。一句話,除了毛澤東同誌,沒有一個人沒犯過錯誤。其主要錯誤就是反對毛澤東同誌的領導,反對毛澤東同誌的正確路線。正如毛澤東同誌說,幾十年來,他一直是被壓的,象小媳婦一樣過日子。現在,毛澤東同誌終於當上了中共中央主席,正確路線終於占了主導地位。這個黨到了該整風的時候了。”

鄭天佐的講話,是不是原汁原味的延安整風精神,有沒有添加了自己的觀點,誰也說不清楚。聽了他的講話,與會者大為震驚,會場一片騷動。

鄭天佐繼續說:“毛澤東同誌認為,我們黨內存在嚴重的思想不純,組織不純和作風不純的問題,具體表現是教條主義,經驗主義和黨八股。毛澤東同誌說,我們革命隊伍中混進了一批國民黨特務和反革命,階級敵人象孫行者鑽進鐵扇公主的肚子裏一樣,鑽進了我們的革命隊伍裏。這在延安是如此,在八路軍是如此,在新四軍同樣如此。”接著他明顯地借題發揮說:“在新四軍裏麵,是以陳毅為代表的經驗主義者,執行了一條反馬克思主義,反毛澤東思想的錯誤的政治路線、軍事路線和組織路線。具體表現就是鼓吹‘人槍款’主義。在他們看來,隻好能夠拉到人,搞到槍,籌到款,就是好同誌,就是有功之臣,就是達到目的。陳毅一貫反對毛主席,他在井岡山時,就曾夥同朱德、彭德懷等一夥老經驗主義者,奪毛主席的權。”

“陳軍長也犯了錯誤?”大家議論紛紛。

鄭天佐提高嗓門說:“陳毅在新四軍有一條組織路線,各級各部隊都有他的代理人,爪牙。這些人在我們這裏得到重用,很吃香。他們是‘三開分子’,‘四開分子’:在新四軍吃香,在國民黨那裏吃香,在地主資本家那裏吃香,甚至在日本鬼子那裏也吃香。這些人是我們隊伍中最危險的敵人,難道不應該把這些人揪出來嗎?”

大家互相看看,好象就要找出隊伍當中的那個“他們”來。

鄭天佐以整風辦公室副主任的身份說:“根據整風運動的要求,每一個人都要寫出深刻的思想檢查和履曆自傳,找一找自己有哪些言論和行為,背離了毛澤東思想和毛主席的正確路線。把自己的一切,向黨交待清楚,‘洗手洗澡’,‘脫褲子斬尾巴’。大家要互相檢舉揭發,防止壞人混進革命隊伍,要保證革命隊伍在思想上和組織上的純潔性。”

大家都低下了頭,準備接受審查。

接著,整風辦公室秘書陳楓給大家每人發一張《履曆表》,要求重新填寫自己的履曆,別外還要求每人寫三份材料:《自傳》,《檢查》和《檢舉》(即檢舉他人的材料)。

聽了動員報告,蔡虹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當時在共產黨內,在新四軍內部,確有不少不正的風氣在滋生蔓延,確實需要進行整風。但他覺得,整風的對象應該不是“經驗主義”,而是“教條主義”。蔡虹理解的教條主義,是鄭天佐的那種講大話,講空話,生搬硬套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理論,不切實際的唱高調,瞎指揮。貌似革命,實則對革命十分有害的行為。至於填《履曆表》,寫《自傳》,做《檢查》,這在共產黨內、在新四軍內,也是一種傳統做法,蔡虹並不在意。蔡虹的曆史很清楚,《自傳》也很簡單,履曆上曆史時段的人證都在,沒有什麼事需要隱瞞的。《檢查》也是實事求是,有什麼就說什麼。忠誠、坦蕩,向黨交心。他以為這樣就行了。

但是,出乎他意料,他上交的材料未獲通過,要求重寫。蔡虹隻得再寫一遍送到了整風辦公室。陳楓仔細看了一下蔡虹的材料,要求蔡虹詳細寫清楚與國民黨、資本家、地主交往的過程,與哪些人接觸,說過什麼話,辦過什麼事,結果怎麼樣,等等。說:“這是鄭主任特別交待,是整風運動的規定。”

蔡虹雖然感覺“整風辦”有意為難他,但自己行事光明正大,對黨對革命事業忠心可鑒,沒有什麼可以隱瞞的,就答應再重寫一遍。

晚上坐下來寫材料。把自己的思想梳理一遍,根據要求,要給自己套上一連串的大帽子,諸如資產階級思想啦,自私自利啦,投機革命想升官發財啦等等。寫著寫著,蔡虹寫不下去了,他對自已很不満,他把材料揉成一團,扔進廢紙簍裏。他罵自己:簡直是胡說八道,自損自賤。我自私自利嗎?我想升官發財嗎?我參加革命的初衷是為父母報仇,繼而是為民族解放,為中國的勞苦大眾謀幸福。我自己圖什麼呢?我從不計較個人的利益,不為名,不為官,為了革命,我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可是現在,我無端給自己加上這麼多不光彩的帽子,是可恥啊,是人格的侮辱和傷害啊!

然而,當他冷靜下來之後,又從廢紙簍裏把草稿紙撿了起來,他對自己說:“這是黨的要求,整風運動的需要,不是針對我蔡虹的。大家都這樣寫,隻能這樣寫。不這樣寫,就通不過。寫就寫吧,隻要通過了,就可以安心做事了,不必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了。

白天在辦公室,蔡虹急於要處理後勤方麵的許多工作。大江銀行的工作怎樣?工廠生產如何、商店生意好不好,兵工廠的原料缺不缺,醫院裏藥品有沒有。蘆葦洲的莊稼長得怎麼樣?幾萬人的江北支隊,幹部戰士的吃喝拉撒,冷暖衣裝,那一件事都要管,一件事情也不能馬虎啊。

正在忙著,趙強、俞珍來了。

俞珍哎怨說:“部長,我寫了好幾次《自傳》和《檢查》,都不得通過。”

蔡虹不解:“你有什麼問題,一個窮孩子?”

俞珍氣呼呼地說:“他們要求我們寫檢舉揭發您的材料,不揭發就通不過。”

“什麼?”蔡虹一驚,然而他說:“有什麼就揭發什麼,按照他們的要求去做啊。”

俞珍斷然說:“這不可能,他們要在雞蛋裏挑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