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節 雲的詩話(2 / 2)

但蘇東坡也並不是欣賞這首詞的全部,因為他和秦少遊在詞的主張上、追求上,未必盡同。《高齋詩話》載:“少遊自會稽入都,見東坡。東坡曰:‘不意別後,公卻學柳七作詞。’少遊曰:‘某雖無學,亦不如是。’東坡曰:‘銷魂當此哼,非柳七語乎?’”雖然觀點不一,喜惡不同,但好,他是不抹煞的。“山抹微雲”還是讓大師激動不已,有成績還是要肯定的,他帶頭給這位學士叫好。

另外,有一位人稱“鬼才”的李賀,也是以一首《雁門太守行》走上唐代詩壇,而震驚了當世和後代。這首詩一開頭,便是“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兩句,真是出手不俗,聲勢不凡。據《幽閑鼓吹》載,公元807年(元和二年),當時還未出名的李賀,把他的詩呈抄給這位大文豪韓愈看時,頭一首就是這篇詩,韓愈一下子就被這位年輕人的“黑雲壓城”四字吸引住了。

韓愈也在詩裏寫過雲的,他的《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一詩裏,“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那不僅是意境高超的錦句,也是對仗工穩的佳聯。但這位老人家為眼前的奇才興奮不已。“黑雲壓城城欲摧”,這七個字在文革期間被造反派用得太濫太臭了,讀來也不以為奇了。可在當時,出自年輕人口中的這番氣勢,這等想象,把韓愈興奮得不得了,興衝衝拉著皇甫一齊去看望這個新發現的年輕詩人。當時,韓愈官做得很大,是吏部侍郎,在文壇上也是扛鼎之輩,舉足輕重的大作家,但他不端架子,不甩牌子,不作教主,不和年輕人做對,為詩壇出現這樣一位新人,雀躍不已。一位老作家,能這樣隆重禮遇一個後起之秀,真是具有“不恥下問”的聖人精神。

兩位大人物坐著車子,來到李賀住處,一看他實在稚嫩,心存疑慮,就讓他當場寫一首詩來。“少年心事當挐雲”的李賀,對這場麵試,也不畏怯。就以他們的車子為題,寫了一篇《高軒過》,通過他們的光臨,抒發自己的抱負。最後兩句為:“我今垂翅附冥鴻,他日不羞蛇作龍。”果然雲龍變化,一鳴驚人。後來,有些和他爭名的人,就想方設法排擠他,說他的父親名“晉肅”,“晉”、“進”同音,認為他應該避諱,不能去考進士。韓愈為此還寫一篇《諱辨》的文章,鼓勵他去應試。從這裏看到,韓愈也好,蘇東坡也好,在文學世界裏,很像夏日裏遮蔽驕陽的雲,也像是大旱之盼雲霓的雲。盡管天不假以永壽,李賀才27歲就殂謝於世,但是,他像天空瞬間即逝的流星一樣,閃爍著耀眼的光華,在文學史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這時候,能不想起宋代晏幾道在他的《臨江仙》裏所寫的兩句:“當年明月在,曾照彩雲歸”嗎?能不想起那些在文學世界裏,曾為後來者盡提攜之力的前輩嗎?

韋莊在《江上別李秀才》中這樣感歎過的:“千山紅樹萬山雲,把酒相看日又曛”,不過,隻要還有明天,便有希望,便有努力,便有無盡的彩雲。這不僅僅是文學,是詩,也是生活。雖然白雲蒼狗,人生須臾,但絕不是來不及的。

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