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惱火愉快的人,因為他不愉快,這還說得過去;可他惱火人家不愉快,實在是沒有什麼道理的。不過也別奇怪,他的邏輯是:“憑什麼你們能擁有我這種高尚的、高雅的、高貴的、非同小可的心緒呢?”
“呀呀呸!”他大吼。
因此,他在秋天裏盼著冬天,先做起嚴寒的夢,挺樂意看到那些不順眼的人,被凍得鼻青臉腫,手足僵硬。這時,他站立在窗簾後麵,透過細細的縫隙,欣賞那些在寒冷中掙紮,冰雪裏熬煎的人,心底裏有一股說不出的欣慰。
生病的人,盼著別人生更大的病;快死的人,希望別人比他先死。在這個有著許多人的世界上,並不奇怪會有這種以別人更大的痛苦,來衝淡自己煩惱的人。
當初,他孤獨,他寂寞,他有些病態,他本身至少在精神上,已是黃葉落盡的深秋。他曾經是個武夫,如今已無握槍之力;他曾經是個水手,再也爬不上桅杆;他曾經是個詩人,但靈感才華早隨風而逝;他曾經是個多情種子,卻失去了全部溫柔。所以他要把別人留在永遠的冬天裏,他從中獲得一些慰藉。
現在,他已經找不到力氣去和窗外那些朝氣蓬勃的,或是垂頭喪氣(也算是一種氣)的人,去碰撞,去衝激,賽個高低,得個真快活,或是真悲哀。所以,他就不是那麼一點點嫉妒,而是恨得要死要活的了。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同樣,該去的總是要去的。英國詩人雪萊有句名言:“冬天已經來了,春天還會遠嗎?”即使最冷的冬天來了,甚至冰河期光臨,其實沒有什麼了不起。遠古時代,我們的老祖宗,不也活過來了麼?
而且,經過冰天雪地裏的滾爬廝殺,說不定身心健康,其壯無比,對於流行性感冒的抵抗力要強些。等到來年開春,也許顯得體魄強健,精神抖擻,更讓人羨慕不已活得開心自在呢?同樣,一個人的生命周期,其中也存在著春之生長,夏之輝煌,秋之成熟,冬之老當益壯這樣的變化。成熟的本身,可以看著是一個新的生命小周期的開始。不要怨艾,賦出新聲,努力給他人創造一點新鮮,一點快樂,那麼,也就對得起這個大自然,對得起時間,更主要的,也對得起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