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就推胡大郎做個收掌之人,斂出錢來多交付與他,就等他約期對局,臨時看輸贏對付發利物,名為“保局”,此也是賭勝的舊規。其時眾人議論已定,胡大郎等利物齊了,便去兩邊約日比試手段。果然兩邊多應允了,約在第三日午時在大相國寺方丈內對局。眾人散去,到期再會。
女棋童妙觀得了此信,雖然應允,心下有些虛怯,道:“利物是小事,不爭與他賭勝,一下子輸了,枉送了日前之名!此子遠來作客,必然好利,不如私下買囑他,求他讓我些兒,我明收了利物,暗地加添些與他,他料無不肯的。怎得個人來與我通此信息便好?”又怕弟子們見笑,不好商量得。思量對門店主老嬤常來此縫衣補裳的,小道人正下在他家,何不央他來做個引頭,說合這話也好。算計定了,地著個女使招他來說話。
老嬤聽得,便三腳兩步走過對門來,見了妙觀,道:“棋師娘子,有何分付?”妙觀直引他到自己臥房裏頭坐下了。妙觀開口道:“有件事要與嬤嬤商量則個。”老嬤道:“何事?”妙觀道:“汝南小道人正在嬤嬤家裏下著,奴有句話要嬤嬤說與他。嬤嬤好說得麼?”老嬤道:“他自恃棋高,正好來與娘子放對。我見老兒說道:‘眾人出了利物,約看後日對局。’娘子卻又要與他說甚麼話?”妙觀道:“正為對局的事要與嬤嬤商量。奴在此行教已久,那個王侯府中不喚奴是棋師?尋遍一國沒有奴的對手,眼見得手下收著許多徒弟哩。今遠來的小道人卻說饒盡天下的大話,奴曾教最高手的弟子張生去試他兩局,回來說他手段頗高。眾人要看我每兩下本事,約定後日放對,萬一輸與他了,一則喪了本朝體麵,二則失了日前名聲,不是耍處。意欲央嬤嬤私下與他說說,做個人情,讓我些個。”嬤嬤道:“娘子隻是放出日前的本事來贏他方好,怎麼折了誌氣反去求他?況且見賭著利物哩,他如何肯讓?”妙觀道:“利物是小事,他若肯讓奴贏了,奴一毫不取,私下仍舊還他。”嬤嬤道:“他贏了你棋,利物怕不是他的?又討個大家喝聲采不好?卻明輸與你了,私下受這些說不響的錢,他也不肯。”妙觀道:“奴再於利物之外私下贈他五十千。他與奴無仇,且又不是本國人,聲名不關什麼幹係。得了若幹利物,又得了奴這些私贈,也勾了他了。隻要嬤嬤替奴致意於他,說奴已甘伏,不必在人前贏奴,出奴之醜便是。”嬤嬤道:“說便去說,肯不肯隻憑得他。”妙觀道:“全仗嬤嬤說得好些,肯時奴自另謝嬤嬤。”老嬤道:“對門對戶,日前相處麵上,甚麼大事說起謝來!”嘻嘻的笑了出去。
走到家裏,見了小道人,把妙觀邀去的說話一十一五對他說了。小道人見說罷,便滿肚子癢起來,道:“好!好!天送個老婆來與我了。”回言道:“小子雖然年幼遠遊,靠著些小技藝,不到得少了用度,那錢財頗不希罕,隻是旅邸孤單。小娘子若要我相讓時,須依得我一件事,無不從命。”老嬤道:“可要怎生?”小道人嘻著臉道:“媽媽是會事的,定要說出來?”老媽道:“說得明白,咱好去說。”小道人道:“日裏人麵前對局,我便讓讓他;晚間要他來被窩裏對局,他須讓讓我。”老嬤道:“不當人子!後生家討便宜的話莫說!”小道人道:“不是討便宜。小子原非貪財帛而來,所以住此許久,專慕女棋師之顏色耳!嬤嬤為我多多致意,若肯容我半晌之歡,小子甘心詐輸,一文不取;若不見許,便當盡著本事對局,不敢容情。”老嬤道:“言重,言重!老身怎好出口?”小道人道:“你是婦道家,對女人講話有甚害羞?這是他喉急之事,便依我說了,料不怪你。”說罷,便深深一喏道:“事成另謝媒人。”老嬤笑道:“小小年紀,倒好老臉皮。說便去說,萬一討得罵時,須要你賠禮。”小道人道:“包你不罵的。”老嬤隻得又走將過對門去。
妙觀正在心下虛怯,專望回音。見了老嬤,臉上堆下笑來道:“有煩嬤嬤尊步,所說的事可聽依麼?”老嬤道:“老身磨了半截舌頭,依倒也依得,隻要娘子也依他一件事。”妙觀道:“遮莫是甚麼事?且說將來,奴依他便了。”老嬤道:“若是娘子肯依,倒也不費本錢。”妙觀道:“果是甚麼事?”老嬤道:“這件事,易則至易,難則至難。娘子恕老身不知進退的罪,方好開口。”妙觀道:“奴有事相央,嬤嬤盡著有話便說,豈敢有嫌?”
老嬤又假意推讓了一回,方才帶笑說道:“小道人隻身在此,所慕娘子才色兼全。他陰溝洞裏想天鵝肉吃哩!”妙觀通紅了臉,半晌不語。老嬤道:“娘子不必見怪,這個原是他妄想,不是老身撰造出來的話。娘子怎生算計,回他便了。”妙觀道:“我起初原說利物之外再贈五十千,也不為輕鮮,隻可如此求他了。肯讓不肯讓,好歹回我便了,怎胡說到這個所在?羞人答答的。”老嬤道:“老身也把娘子的話一一說了。他說道,原不希罕錢財,隻要娘子允此一事,甘心相讓,利物可以分文不取。叫老身就沒法回他了,所以隻得來與娘子直說。老身也曉得不該說的,卻是既要他相讓,他有話不敢隱瞞。”妙觀道:“嬤嬤,他分明把此話挾製著我,我也不好回得。”嬤嬤道:“若不回他,他對局之時決不容情。娘子也要自家算計。”妙觀見說到對局,肚子裏又怯將起來,想著說到這話,又有些氣不忿,思量道:“叵耐這沒廉恥的小弟子孩兒!我且將計就計哄他則個。”對老嬤道:“此話羞人,不好直說。嬤嬤見他,隻含糊說道若肯相讓,自然感德非淺,必當重報就是了。”
嬤嬤得了此言,想道:“如此說話,便已是應承的了。我且在裏頭撮合了他兩口,必有好處到我。”千歡萬喜,就轉身到店中來,把前言回了小道人。小道人少年心性,見說有些口風兒,便一團高興,皮風騷癢起來,道:“雖然如此,傳言送語不足為憑,直待當麵相見親口許下了,方無反悔。”老嬤隻得又去與妙觀說了。妙觀有心求他,無言可辭,隻得約他黃昏時候燈前一揖為定。
是晚,老嬤領了小道人徑到妙觀肆中客坐裏坐了。妙觀出來相見,拜罷,小道人開口道:“小子雲遊到此,得見小娘子芳容,十分僥幸。”妙觀道:“奴家偶以小藝擅名國中,不想遇著高手下臨。奴家本不敢相敵,爭奈眾心欲較勝負,不得不在班門弄斧。所有奉求心事已托店主嬤嬤說過,萬望包容則個。”小道人道:“小娘子分付,小子豈敢有違?隻是小子仰慕小娘子已久,所以在對寓棲遲,不忍舍去。今客館孤單,若蒙小娘子有見憐之心,對局之時,小子豈敢不揣自逞?定當周全娘子美名。”妙觀道:“若得周全,自當報德,決不有負足下。”小道人笑容滿麵,作揖而謝道:“多感娘子美情,小子謹記不忘。”妙觀道:“多蒙相許,一言已定。夜晚之間,不敢親送,有煩店主嬤嬤伴送過去罷。”叫丫鬟另點個燈,轉進房裏來了。小道人自同老嬤到了店裏,自想:適間親口應承,這是探囊取物,不在話下的了。隻等對局後圖成好事,不題。
到了第三日,胡大郎早來兩邊邀請對局,兩人多應允了。各自打扮停當,到相國寺方丈裏來。胡大郎同支公子早把利物擺在上麵一張桌兒上,中間一張桌兒放著一個白銅鑲邊的湘妃竹棋枰,兩個紫檀筒兒,貯著黑白兩般雲南窯棋子。兩張椅東西對麵放著,請兩位棋師坐著交手。看的人隻在兩橫長凳上坐。妙觀讓小道人是客,坐了東首,用著白棋。妙觀請小道人先下子,小道人道:“小子有言在前,這一著先要饒天下最高手,決不先下的。直待贏得過這局,小子才占起。”妙觀隻得拱一拱道:“恕有罪,應該低者先下了。”果然妙觀手起一子,小道人隨手而應。正是:
花下手閑敲,出楸枰,兩下交。爭先布擺妝圈套,單敲這著,雙關那著,聲遲思入風雲巧。笑山樵,從交柯爛,誰識這根苗。———右調《黃鶯兒》
小道人雖然與妙觀下棋,一眼偷覷著他容貌,心內十分動火。想著他有言相許,有意讓他一分,不盡情攻殺,隻下得個兩平。算來白子一百八十著,小道人認輸了半子。這一番卻是小道人先下起了,少時完局。他兩人手下明白,已知是妙觀輸了。旁邊看的嚷道:“果然是兩個敵手,你先我輸,我先你輸,大家各得一局。而今隻看這一局以定輸贏。”妙觀見第二番這局,覺得力量掤拽,心裏有些著忙,下第三局時,頻頻以目送情。小道人會意,仍舊東支西吾,讓他過去。臨了收拾了官著,又是小道人少了半子。大家齊聲喝采道:“還是本國棋師高強,贏了兩局也!”
小道人隻不則聲,呆呆看著妙觀。胡大郎便對小道人道:“隻差半子,卻算是小師父輸了。小師父莫怪!”忙忙收起了利物,一同眾人哄了女棋師妙觀到肆中,將利物交付,各自散去。
小道人自和一二個相識,尾著眾人閑話而歸。有的問他道:“那裏不爭出了這半子?卻算做輸了一局,失了這些利物。”小道人隻是冷笑不答。眾人恐怕小道人沒趣,多把話來安慰他,小道人全然不以為意。
到了店中,看的送的多已散去,店中老嬤便出來問道:“今日賭勝的事卻怎麼了?”小道人道:“應承過了說話,還舍得放本事贏他?讓他一局過去,幫襯他在眾人麵前生光采,隻好是這樣湊趣了。”老嬤笑道:“這等卻好。他不忘你的美情,必有好處到你,帶挈老身也興頭則個。”小道人口裏與老嬤說話,一心想著佳音,一眼對著對門,盼望動靜。
此時天色將晚,小道人恨不得一霎時黑下來。直到點燈時候,隻見對麵肆裏撲地把門關上了。小道人著了急,對老嬤道:“莫不這小妮子負了心?有煩嬤嬤往彼處探一探消息。”老嬤道:“不必心慌,他要瞞生人眼哩!再等一會,待人靜後沒消息,老身去敲開門來問他就是。”小道人道:“全仗嬤嬤作成好事。”正說之間,隻聽得對過門環璫的一響,走出一個丫鬟來,徑望店裏走進。小道人猶如接著一紙九重恩赦,心裏好不僥幸,隻聽他說甚麼好話出來。丫鬟向嬤嬤道了萬福,說道:“侍長棋師小娘子多多致意嬤嬤,請嬤嬤過來說話則個。”老嬤就此同行,起身便走。小道人趕著附耳道:“嬤嬤精細著。”老嬤道:“不勞分付。”帶著笑臉,同丫鬟去了。小道人就像熱地上蚰蜒,好生打熬不過,禁架不定。
正是:
眼盼捷旌旗,耳聽好消息。
若得遂心懷,願彼觀音力。
卻說老嬤隨了丫鬟走過對門,進了肆中,隻見妙觀早已在燈下笑臉相迎,直請至臥房中坐地。開口謝道:“多承嬤嬤周全之力,日間對局,僥幸不失體麵。今要酬謝小道人相讓之德,原有言在先的,特請嬤嬤過來,交付利物並謝禮與他。”老嬤道:“娘子花朵兒般後生,恁地會忘事?小道人原說不希罕財物的,如何又說利物謝禮的話?”妙觀假意失驚道:
“除了利物謝禮,還有甚麼?”老嬤道:“前日說過的,他一心想慕娘子,諸物不愛,隻求圓成好事,娘子當麵許下了他。方才叮囑了又叮囑,在家盼望,真似渴龍思水哩!娘子如何把話說遠了?”妙觀變起臉來道:“休得如此胡說!奴是清清白白之人,從來沒半點邪處,所以受得朝廷冊封,王親貴戚供養,偌多門生弟子尊奉。那裏來的野種,敢說此等汙言!教他快些息了妄想,收此利物及謝禮過去,便宜他多了。”說罷,就指點丫鬟將日間收來的二百貫文利物一盤托出,又是小匣一個放著五十貫的謝禮,交付與老嬤道:“有煩嬤嬤,將去交付明白。”分外又是三兩一小封,送與老嬤做辛苦錢,說道:“有勞嬤嬤兩下周全,些小微物,勿嫌輕鮮則個。”
那老嬤是個經紀人家,眼孔小的人,見了偌多東西,心裏先自軟了,又加自己有些油水,想道:“許多利物,又添上謝禮,真個不為少了。那個小夥兒也該心滿意足,難道隻癡心要那話不成?且等我回他去看。”便對妙觀道:“多蒙娘子賞賜,老身隻得且把東西與他再處。隻怕他要說娘子失了信,老身如何回他?”妙觀道:“奴家何曾失甚麼信?原隻說自當重報,而今也好道不輕了。”隨喚兩個丫鬟捧著這些錢物,跟了老嬤送在對門去,分付:“放下便來,不要停留!”兩個丫鬟領命,同老嬤三人共拿了禮物,徑往對門來。果然丫鬟放下了物件,轉身便走。
小道人正在盼望之際,隻見老嬤在前,丫鬟在後,一齊進門,料到必有好事到手。不想放下手中東西,登時去了,正不知是甚麼意思,忙問老嬤道:“怎的說了?”老嬤指著桌上物件道:“謝禮已多在此了,收明便是,何必再問?”小道人道:“那個希罕謝禮?原說的話要緊!”老嬤道:
“要緊!要緊!你要緊,他不要緊,叫老娘怎處?”小道人道:“說過的話怎好賴得?”老嬤道:“他說道原隻說自當重報,並不曾應承甚的來。叫我也不好替你討得嘴。”小道人道:“如此混賴,是白白哄我讓他了。”老嬤道:“見放著許多東西,白也不算白了。隻是那話,且消停消停,抹幹了嘴邊這些頑涎,再做計較。”小道人道:“嬤嬤休如此說!前日是與小子覿麵講的話,今日他要賴將起來。嬤嬤再去說一說,隻等小子今夜見他一見,看他當麵前怎生悔得?”老嬤道:“方才為你磨了好一會牙,他隻推著謝禮,並無些子口風。而今去說也沒幹,他怎肯再見你?”小道人道:“前日如何去一說,就肯相見?”老嬤道:“須知前日是求你的時節,作不得難。今事體已過,自然不同了。”小道人歎口氣道:“可見人情如此!我枉為男子,反被這小妮子所賺。畢竟在此守他個破綻出來,出這口氣!”老嬤道:“且收拾起了利物,慢慢再看機會商量。”當下小道人把錢物並疊過了,悶悶過了一夜。有詩為證:
親口應承總是風,兩家黑白未和同。
當時未見一著錯,今日滿盤還是空。
一連幾日,沒些動靜。一日,小道人在店中閑坐,隻見街上一個番漢牽著一匹高頭駿馬,一個虞候騎著,到了門前。虞候跳下馬來,對小道人聲喏道:“罕察王府中請師父下棋,備馬到門,快請騎坐了就去。”小道人應允,上了馬,虞候步行隨著。瞬息之間,已到王府門首。小道人下了馬,隨著虞候進去,隻見諸王貴人正在堂上飲宴。見了小道人,盡皆起身道:“我輩酒酣,正思手談幾局,特來奉請。今得到來,恰好!”即命當直的掇過棋桌來。
諸王之中先有兩個下了兩局,賭了幾大觥酒,就推過高手與小道人對局,以後輪換請教。也有饒六七子的,也有饒四五子的,最少的也饒三子兩子,並無一個對下的。諸王你爭我嚷,各出意見,要逞手段。
怎當得小道人隨手應去,盡是神機莫測。諸王盡皆歎服,把酒稱慶。因問道:“小師父棋品與吾國棋師妙觀果是那個為高?”小道人想著妙觀失信之事,心裏有些懷恨,不肯替他隱瞞,便道:“此女棋本下劣,枉得其名,不足為道!”諸王道:“前日聞得你兩人比試,是妙觀贏了,今日何反如此說?”小道人道:“前日他叫人私下央求了小子,小子是外來的人,不敢不讓本國的體麵,所以故意輸與他,豈是棋力不敵?若放出手段來,管取他輸便了!”諸王道:“口說無憑,做出便見。去喚妙觀來,當麵試看。”罕察立命從人控馬去,即時取將女棋童妙觀到來。
妙觀向諸王行禮畢,見了小道人,心下有好些忸怩,不敢撐眼看他,勉強也見了一禮。諸王俱賜坐了,說道:“你每兩人多是國手,未定高下。今日在咱們麵前比試一比試,咱們出一百千利物為賭,何如?”妙觀未及答應,小道人站起來道:“小子不願各殿下破鈔,小子自有利物與小娘子決賭。”說罷,袖中取出一包黃金來,道:“此金重五兩,就請賭了這些。”妙觀回言道:“奴家卻不曾帶得些甚麼來,無可相對。”小道人向諸王拱手道:“小娘子無物相賭,小子有一句話說來,請問各殿下看,可行則行。”諸王道:“有何話說?”小道人道:“小娘子身畔無金,何不即以身軀出注?如小娘子得勝,就拿了小子的黃金去;若小子勝了,贏小娘子做個妻房。可中也不中?”諸王見說,俱各拍手跌足,大笑起來道:
“妙,妙,妙!咱們多做個保親,正是風流佳話!”妙觀此時欲待應承,情知小道人手段高,輸了難處;欲待推卻,明明是怯怕賭勝,不交手算輸了,真是在左右兩難。怎當得許多貴人在前力讚,不由得你躲閃。亦且小道人興高氣傲,催請對局。妙觀沒個是處,羞慚窘迫,心裏先自慌亂了,勉強就局,沒一子下去是得手的,覺是觸著便礙。正所謂“棋高一著,縛手縛腳”,況兼是心意不安的,把平日的力量一發減了,連敗了兩局。小道人起身出局,對著諸王叩一頭道:“小子告贏了,多謝各殿下賜婚。”諸王撫掌稱快道:“兩個國手,原是天生一對。妙觀雖然輸了局,嫁得此丈夫,可謂得人矣!待有吉日了,咱們各助花燭之費就是了。”急得個妙觀羞慚滿麵,通紅了臉皮,無言可答,隻低著頭不做聲。罕察每人與了賞賜。分付從人,各送了回家。
小道人揚揚自得,來對店主人與老嬤道:“一個老婆,被小子棋盤上贏了來,今番須沒處躲了。”店主、老嬤問其緣故,小道人將王府中與妙觀對局賭勝的事說了一遍。老嬤笑道:“這番卻賴不得了。”店主人道:
“也須使個媒行個禮才穩。”小道人笑道:“我的媒人大哩!各位殿下多是保親。”店主人道:“雖然如此,也要個人通話。”小道人道:“前日他央嬤嬤求小子,往來了兩番,如今這個媒自然是嬤嬤做了。”老嬤道:“這是帶挈老身吃喜酒的事,當得效勞。”小道人道:“小子如今即將昨日賭勝的黃金五兩,再加白銀五十兩為聘儀,擇一吉日煩嬤嬤替我送去,訂約成親則個。”店主人即去房中,取出一本擇日的星書來,翻一翻道:“明日正是黃道日,師父隻管行聘便了。”一夜無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