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至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說出這番話之後會是這樣一副場景——
“這就對了!”徐如彥興奮得拍桌而起,臉上笑得堪比春光燦爛,雙眸中更是有洞悉一切的睿智。“難怪他能自由進出沈家,難怪他身影會飄忽不定,難怪他可以帶走新娘而不引起任何人注意,隻因——他是一個鬼!”
“所以隻有陸恒能看見。因為我這位小兄弟——”他繞到陸恒身後拍著他的肩,臉上笑得意味不明。“他是個地仙!”
宋至顯完全聽傻了。沈愈輕歎一聲,給自己倒了杯茶。
作為“仙人”的陸恒笑容苦澀至極。他知道徐大公子愛玩,尤其鍾愛拿他陸恒來玩。此刻他故意說出這番話,無非就是想讓他難堪,看看他手足無措會是個什麼樣子。隻見徐公子眉眼帶笑的站在他身後,活像一隻盯著白兔的惡狼。其實他的想法很簡單:無非就是想看看這個神棍要怎麼裝下去。
可惜天真的徐公子終究還是低估了冥修先生。
陸恒笑得柔和:“若為陰靈作祟那就好辦了。待我設壇作法,問問天地鬼神,要知道宋姑娘的下落亦非難事。”他的笑容從容鎮定,讓人看著絲毫不會懷疑此人有如此通天的本事。隻是看在兩位熟人眼中難免心中一緊,不知這家夥又要搞什麼鬼把戲?
新娘失蹤的消息雖然被沈家人極力封鎖,但難免會走漏風聲。轉眼間,沈府上下無一不知道新娘子消失的事。剛剛閑下來的丫鬟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處,雙眼專注地看著身邊人紅唇啟闔說得眉飛色舞,不時還會響起一陣驚歎,也不分孰真孰假。
就在這件怪事剛剛傳得人盡皆知的時候,另一件新鮮事又不動聲色地悄然而至。
“聽說了嗎?老爺請了人來作法,就在未池邊上。”
“老爺還會做這種事兒?當年夫人去世時也沒見有人來府裏作過法事。”
“應當是真的。方才我照吩咐端了果品過去,見那兒已經擺好了香壇。”
水波夜色中一片寧靜,紫苑前的眾人或端坐,或站立,皆是靜寥無語。丫鬟們抱著各式東西往來行走,腳步細碎之聲,衣裙飄搖之聲,靜若可聞。
香案上盡列五穀果品,圍觀的數人屏息凝視,立於暗處的好事者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案前的青衣人有條不紊地將東西擺放妥當,又從屋內拿了兩根紅燭插在黃銅色的燭台上,香爐內焚三柱線香,青煙縷縷。
他燃起八道符,置於八方以祭鬼神,雙目炯炯地看著前方虛無之境,口中喃喃有詞,雙手立於胸前,指訣變換,快得連徐如彥都佩服不已。這小子在裝神弄鬼方麵確實有才,演技堪稱一流。
約莫半柱香的時間,他一抖衣袖,展開雙手。寬袖拂過,似有一陣陰風,案前燭火暴漲,竄起半尺來高。惹得眾人一陣驚呼,驟然火光又恢複如常。
陸恒負手立於案旁,眼笑眉舒,笑容陰惻惻的透著詭異。“哎呀呀——”一聲感歎之後沒了下文。
沈老爺子眉目凝重的站起來,低聲問他:“如何?”
他悠然而笑,“我不知道是該替沈前輩高興呢?還是難過?因為——”一個吊人胃口的拖音,“宋姑娘羽化登仙了。”
“羽化登仙?”聽得所有人瞠目結舌。
之前有很多人設想過最後的結果。往好處想的人,覺得這位先生或許真能找出宋小姐的所在,善良如沈衝者便是如此;往壞處想的人,覺得這位先生不過是裝神弄鬼最後肯定會搖頭歎氣無能為力,譬如宋至顯之類;再有等著看好戲的人,覺得這位先生應該會胡指一個地方,然後累死沈家一幫人,自己卻拿著賞錢遠走高飛,其中首推徐如彥公子為代表。
可是任誰也沒有想到:宋小姐竟然成仙了!
沈老爺子冷笑幾聲坐下來,將眼前那個站得恭恭敬敬的少年上下打量了個遍。“成仙?此話怎講?”
陸恒被他這麼盯著終究有些不自在,清咳一聲,解釋道:“適才晚輩作法以問鬼神,聽言江神奇相過荊州時,遇一鬼,鬼言,宋家小姐身有靈光,不似凡人。方才風雨大作,便是奇相前來查探。她見宋姑娘乃天宮仙娥所化,因宋家積有累世福澤便入了宋家做女兒。巧的是,江神手邊正缺個幫忙的人兒,因而領了宋姑娘去。一則是補了江神手邊的缺漏,二則可助其點化早日成仙。”
他的目光一一掃過在場的數人,輕歎道:“可惜的是江神帶走了宋姑娘的元神,使得肉身盡毀,隻留下了白骨真身。不過大家也不必太憂心,若宋姑娘回來的話,定會重塑肉身。隻是何時回來,其中存有太多變數。無奈在下能力有限,實在無法揣測。”他充滿歉意地向沈執欠身施禮,就像一個大夫在說“老夫已然盡力,實在回天乏術”。
徐如彥感覺自己飄飄忽忽,就像聽了一個神話故事。雖然他說得有條不紊,在情在理,但是這番話擱在誰麵前都不能使人信服。豈料這番話卻還真就有人信了——
“原來如此!”沈老爺子獨自撚須大笑,笑得眼梢上魚尾紋畢現,“如此,就真是我們沈家的過錯了。天理道,人神有別。成仙之事既已是命中定數,愈兒無知,差點壞了宋小姐命格,實在罪過。幸得江神挽回局麵,才不至於釀成大禍。在此,老夫代犬兒先向宋公子賠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