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裏人總是習慣於把鷹稱之為“老鷹”。
在山裏人的眼裏,鷹,絕對是鳥類中的大鳥。不論是體型,還是飛翔的高度,還是空中那種靜默盤旋的姿態,讓林間的那些嘰嘰喳喳的小鳥雀們,簡直無法比擬。按照山裏人樸素的想法,這樣大的鳥,不依靠長時間的長大長老,是難於成就那樣的大氣候的。物競天擇,所以,能夠在天空中翱翔出現的那些鷹,理所當然地就都是些“老鷹”!
其實,老鷹在山裏並不像在高原、在草原那樣,神物般地受人追捧。哪怕它飛翔的姿態再優美,卻仍舊是一點都不招人喜歡。人們隻要一聽說老鷹,總是要先和小雞聯想到一塊。“老鷹叼小雞”,那可是流傳了幾千年的老古話。況且,雞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是山裏人家的“土銀行”,一家老小的零花全指望那些雞下了蛋來換錢哩!又豈肯願意白白地讓老鷹給叼了去?
因而,在山裏,老鷹不僅和那些偷雞的黃鼠狼、毛狗(山裏人對狐狸的俗稱)一樣地遭人討厭,而且還讓人時時加以提防。黃鼠狼和毛狗是地上跑的,細心留意,還好照護;可老鷹在天上飛著,人們就是有心提防,也總不能每時每刻都盯著天上呀!不知啥時,老鷹就在天空出現了,稍不留意就從天上衝著雞群撲了下來。有時候,竟鬧得讓人有些防不勝防,連看家的狗都拿它沒辦法。
於是,山裏人家,在大人們外出或是下地幹活的時候,就時常免不了要特意地交代一下在家的孩子——好好地照護家,小心老鷹來把雞給叼了去!
孩子再調皮搗蛋,可大人們的話還是要聽的。誤了事,丟了雞,屁股蛋子免不了要遭受一頓皮肉之苦,自然還是乖乖地照辦為好。常常大人們一出門,孩子就趕緊從屋裏尋出長長的“響篙”(一種一頭劈成多瓣、用以敲擊地麵發出聲響驅趕家禽的竹篙)來豎在門邊,手裏雖在不停地玩著自製的那些土玩意,耳朵卻時刻在留意著屋角雞群的響動。當然,時不時地還得揚起自己的小腦袋來望望天。有時玩累了、玩閑了,就幹脆枕著“響篙”仰躺在草地裏,銜著草莖望著天上的白雲,想象那老鷹究竟會從天邊的哪一角出現。
老鷹的出沒,時常就像是專搞偷襲的“敵機”。開始總是飛得很高很高,伸展著翅膀不停地在天空打著旋,旋著旋著就慢慢地降了下來。隻是,常常還未等它鎖定具體的目標來展翅俯衝,立馬就已被眼尖的孩子給發現了,隨即便敲擊揮舞著“響篙”大聲驅趕了起來。
——老鷹!嗨呃!老鷹!嗨呃!
孩子們一吆喝,那些雞們就條件反射地連連直往屋裏鑽,地裏幹活的大人們也就一下開始警覺。抬頭一看,見還真是有老鷹在頭頂盤旋,便立刻停下手中的活,一邊磕著手中的家什,一邊回應孩子們的吆喝,也一同來跟著驅趕呐喊。
也不知是害怕這老鷹被從這家趕到了那家,還是覺得這樣喊著鬧著很是有趣好玩,常常是這邊孩子敲擊“響篙”驅趕老鷹的吆喝剛剛響起,那邊山頭孩子的“響篙”和呐喊聲也就跟著一同響了起來。一時間裏,屋角田邊,山上山下,山野裏就到處響起一片“老鷹!嗨呃!老鷹!嗨呃!”喊聲。在大夥扯著嗓子不停地驅趕中,雞也就全都進了屋。老鷹失去了目標,最後,就隻得無可奈何地朝著遠處的深林緩緩飛去……
老鷹飛走了,可老鷹的話題還在繼續。孩子們在趕走老鷹之後,總是喜歡聚到一起,仰望著天空,就剛才飛來的究竟是老鷹、還是鷂子展開爭論。常常為到底是老鷹大、還是鷂子大爭得臉紅脖子粗。其實,對於孩子們來說,他們除了知道那老鷹飛在天上,確實要比鴉雀、老鴰大許多之外,老鷹究竟長的是個啥模樣,他們誰都說不清。——老鷹總是少有和人們近距離的接觸。
老鷹偷襲雞,時常還未等它具體行動,就已被人們發覺趕走。可莊戶人家事兒忙,經常是丟了這頭忙那頭,忙完了地裏忙屋裏,成天到晚忙得團團轉,自然也就有一些一時顧及不到雞的時候。有時在屋裏忙著忙著,屋角的雞群就撲棱棱地一下“炸”開了鍋。待人們回過神來,急急地從屋裏鑽出,早就有腿慢的雞,已被老鷹的利爪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雖然,經過一通追趕,最後,那雞是趕回來了,可雞也早就已經斷了氣,甚至已變得麵目全非。孩子們見了,嘴上不說,心裏自然還是有一點高興。一年到頭,爹娘都舍不得殺隻雞吃,現在倒好!老鷹幫忙,終於是可以用它來解解饞了。可是,到了晚上,真正來趴到桌上吃著雞的時候,吃著吃著,父母的一聲歎息:唉!家裏又少了一條可以下蛋換現錢的來路了!嘴裏的雞,一下就變得無滋無味起來。
老鷹呀!老鷹!真不知孩子們是該說你好,還是說你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