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有了悅耳動聽的鳥鳴,然後才有了山野的清幽?還是因為山野的清幽,然後才有了那悅耳動聽的鳥鳴?對於這些,山裏人是不去想的。山裏人隻知道,山裏的那些的鳥是絕對不可隨便打的。鄉村若沒有了鳥鳴,那還叫個什麼“鄉村”?連村裏讀過許多古書的老“先生”都說了,那鳥鳴叫什麼來著?對!叫“天籟”!
因而,在山裏,人們總是對那些鄉間的鳥,特別是那些看著漂亮又叫聲委婉的鳥,就時常愛護有加!即便是遇上有偷吃曬場糧食或是地裏種子的老鴰和麻雀,也隻是隨手丟上一塊土垡來將它趕跑,從來就沒想過要去傷害它。
可是,有一種鳥卻似乎可以例外。——那就是斑鳩!
其實,斑鳩的樣子長得也挺可愛。許多畫家畫畫都常以斑鳩為題材。雖顏色麻灰,一點都不鮮豔,但卻羽毛光亮,體型流暢,一幅機靈的模樣,看上去讓人覺得是特別得舒服。“咕咕”的叫聲不算清亮,但也不招人討厭。以致城裏的人們到了鄉下,見了斑鳩都還以為那就是鴿子哩!回去一查書才知道,斑鳩其實就是書中所說的那“野鴿”。鴿子,那該是多可愛的鳥呀!
然而,山裏人卻不這樣認為。在山裏人眼裏,那斑鳩就和家裏喂養的豬呀、羊呀、雞呀等家畜一樣,有著同樣的命運。長得再好看,捕捉住了,最終還是要用來供人吃食、供人享用的。“民以食為天”,山中所有的野鳥中,斑鳩似乎生來就是供人吃食的命!誰叫它的肉讓人吃起來是那麼香呢?
斑鳩因為味道的鮮美,於是就自然而然地成為了那些山裏獵人們所獵殺的對象。
山裏人把“狩獵”不叫“狩獵”,而叫“趕仗”。山裏已沒有專門的“獵戶”,“趕仗”,隻是男人們農閑時用來消磨時光的一件快活事。扛上一支土銃,漫山遍野地轉悠,遇到地上的野物就打野物,碰上天上的斑鳩就打斑鳩。有時候,半天轉悠下來,什麼也沒打著,兩手空空,照舊還是樂。
山裏人對打斑鳩是有一些講究的。“勸君莫打三春鳥,子在巢中盼母歸”流傳千年,古訓不可違啊!質樸的山裏人不懂什麼可持續發展,隻知道那斑鳩今年打了,還得要為來年再有斑鳩可打留下個種。
因此,山裏人打斑鳩,就時常選在閑來無事的秋冬。而真正好打斑鳩的日子,其實還是那下雪天。斑鳩常年生活在密林裏,待在樹上,麻灰的顏色又極不易讓人發現。“目標”不大,偏生性機靈,遇到林中稍微有一點動靜,“撲棱棱”地一下就飛走了。平日裏上山,常常是還未等那些“趕仗”的人們,鑽進密林取下土銃,那斑鳩就已呼啦啦地一下飛到了另一個山頭。而雪天就不一樣了。大雪蓋山,斑鳩再機靈,也還得出來四下裏去找食。有著耀眼的白雪映照,那斑鳩也就顯露出一些平時少有的笨,自然也就一下好打得多了。
於是,每當變天下雪的時候,家有土銃的那些男人們,就開始忙著用捅條、油布來擦拭土銃。一會兒火藥葫蘆,一會兒銃子火炮,收拾個不停。專等晚上一場大雪落下來,明天好進林子裏去打斑鳩。
第二天早起開門一看,雪果然已經落到了好幾拃厚。回屋,男人就趕緊催促女人快些做飯,自己一邊收拾土銃,一邊叫醒放假在家的孩子,說下大雪了,快起來!等會兒跟我一路上山打斑鳩去!孩子一聽說要去打斑鳩,心想晚上又有好吃的了,興奮得一下就從床上跳了下來。吃過早飯,兩“爺子”穿戴嚴實,一個扛著土銃,一個背著火藥葫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踩著積雪,晃晃悠悠地就出了門。
打斑鳩,即便是在雪天,同樣也少不了要在密林裏悠轉。雖說這也叫“趕仗”,可那斑鳩實在太機靈,是靠“趕”打不著的。打斑鳩講求的還是一個“守”字。一進密林,男人就開始尋找,去年在林間為打斑鳩所搭下的簡易窩棚。待尋到一看,那窩棚卻早已亂得不成了樣子。男人就隨手折了幾根樹枝往上一搭,看看仍然還足以用來隱藏一個人。於是就抱著土銃往窩棚裏一鑽,對孩子說,去!到前麵林子裏去扔幾個岩頭,把斑鳩給我再趕過來!孩子就將火藥葫蘆往男人的懷裏一塞,撿起幾個小岩頭就一路向著密林的深處跑去。孩子一邊跑,一邊將手中的岩頭使勁地向遠處亂扔,岩頭打得樹上積雪四下裏散落,密林裏就到處一陣“撲棱棱”地亂響。剛進林時驚飛過來的斑鳩,這時就又一下全飛了回去。孩子一口氣扔完了手中所有的岩頭,蹲在雪地裏正準備喘上一口粗氣,突然,就聽得窩棚那邊“轟”地一聲銃響,有幾隻斑鳩就從樹枝上一頭栽了下來。
等到中午的時候,窩棚裏就已躺下了上十隻斑鳩。於是,男人就對孩子說,回吧!這些已足夠我們一家子好好地撮一頓的了!說著就將斑鳩往土銃頭上一拴,收拾東西就大搖大擺地鑽出密林準備回家,任憑身後林子裏的斑鳩還在一個勁地“撲棱棱”地飛……
土銃上繳之後,山裏的斑鳩就越來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