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樸實無華的話語,令我非常感動,我暫時能做他的女友,但我能做他的妻子麼。更何況我還對他和身世、家庭、婚姻、孩子……無所了解。
我對山野隻有深深的感激!
過了兩天,我接到報社通知,讓我化裝成“三陪女”暗訪一家有黃、賭、毒流行的歌舞廳。
山野執意要暗中保護我,他化作“嫖客”,暗中跟隨著我。
當夜,我將自己打扮成一個十分裸露性感的浪女,來到歌舞廳已是夜裏11點鍾了。
“嗎咪”見我是新來的一位非常漂亮性感的靚妹,心頭大喜。她說,這個時候正是歌舞廳夜生活開始的時候。
我暗中留心觀察:歌舞廳後院,不時有豪華轎車出入,停車場內僅小轎車就有20多輛,甚至還有警車。
歌舞廳分為上下兩層樓。
大院門口有四個保安,頭戴鋼盔、手拿警棍,嚴密監視著進進出出的人和車輛。
一樓有一個特大的迪斯科舞廳,燈光下的男男女女都在瘋狂地搖著頭手舞足蹈著,大聲地尖叫著,呼喊著。
幾個披著透明紗衣的領舞女郎正在瘋狂地扭動身軀,帶動所有的跳舞者瘋狂地躍動嚎叫。舞廳裏的人告訴我,真正“刺激”的還在二樓。
我上到二樓,二樓有很多封閉的包廂,裏麵什麼都有。
我輕手輕腳地進到一間包廂,一位吃過搖頭丸的小女孩,正在不停地搖頭晃身,旁邊的一位老板說,她已經搖了20多分鍾了,藥力的作用使得神經興奮的她沒辦法停下來。她不時地用手去抱住老板,以避免已經極度疲憊的身體倒下去。
別的包房有人開始吸白粉,吸食者把昂貴的白粉仔細地分成許多小份,有的甚至等不到找吸管去吸,就直接把白粉放在手心上吸進了鼻孔。20多分鍾後,藥力開始發生作用,一些人開始脫光衣服,在迷迷朦朦中輕輕緩緩地舞蹈著……
一個女孩吸食了過量的毒品,開始陷入昏迷狀態。她毫無知覺地隻能由一個肥胖男人抱在身上,一件一件地褪去她的衣服,據說,她才17歲。
一位男人花500元包下我。他高興地說,這裏的生意火爆得不得了,稍微來晚了,還訂不到包廂,客人們可以玩到第二天淩晨六點多鍾,天天如此。
我陪這位包下我的男人唱歌、跳舞、喝茶兩個多小時,便以我的月經來了不方便為由,改天再專門請他好好陪他。
他悻悻的答應了。
山野緊緊地跟隨著我,將我送回我的住處。他說他是頭一遭見了今夜場麵,總算是開了眼界,他好想要我,想留在我處過夜。
我說,我要趕緊將剛才的暗訪寫出來,爭取明日見報。
山野極不情願地走出大門時,阿蓮回來了。她不懷好意地對我嗤之以鼻,大聲地罵我:“你個騷婊子敢把男人帶回來,找死!”
我無心理會她,關上門,寫自己觸目驚心的經曆。
一氣嗬成之後,我當即送到了報社。
第二天,我的報道公開發表的同時,中央電視台也在新聞節目中報道了對此歌舞廳的暗訪。
海口警方迅速查處了該歌舞廳。
夜很深很靜了。
阿蓮、阿燕還沒有回來。
屋裏寂靜得有點煩悶。
窗外沙沙的雨聲漸漸淹沒了我,又把我輕輕地浮起,安寧而又輕鬆,這是一種可遇而不可求的一種好心境。
住在城中,有時會忘記大自然裏的許許多多好景致,都是因為滾滾紅塵中的燈紅酒綠所致。然而,慶幸的是這個世界上還有雨,還有沙沙的雨聲。
細聽雨聲,我不由憶起我帶著女兒信步漫遊在東湖岸邊,那絲絲細雨,滋潤著人間輕揚的薄霧,四周是雨中新綠的柳色,漫步柳林,那種踏實而又眷戀的心情,如這窗外的雨聲,一唱一疊,所有的舒暢和愜意,都停泊在微啟的唇畔……我知道這樣的心境是極其珍貴的。可它稍縱即逝後,終歸回到平庸用無奈或風雨如晦的時空中,用水草一樣的心情盡可能享受生命的原生形態。
獨坐雨中,傾聽溫柔的夜雨聲,我又好像回到了剛剛懂事的兒童時代:在雨中放牛,頭戴竹葉鬥笠,攀上泥濘的山路,在碧綠青蔥的坡坎上,一手牽著牛繩采摘黃碩的山果,一手拿著紙盒兒采著若有若無輕輕飄弋的晨霧,讓生命存活在一種完全自然的情韻之中:累了,便騎在牛背上,啜著沾染溫柔幽涼晨霧的山果,便感到五髒六腑都滲進了柔軟的晨霧,那些藏於毛孔裏的困惑、疲倦,也會被晨霧驅散殆盡。此時,再掬一捧晨霧洗臉,就會有一種涼爽的快感散布全身……
而今,這種美好的心情已無從拾起,隻能端坐在雨聲中,讓翩躚翻飛的思緒,任意馳騁在遼闊的心海中,去感悟、去無窮無盡追憶……
聆聽雨聲,雨聲是寧靜的,是可以觸摸的。
此時,若虔誠地將雨聲捂在臉上,或貼在胸口,會有一襲清香、一片清涼浸潤心頭。
雨聲讓我學會了傾心聆聽。
人學會了聆聽,便對自己的挫折和苦難,反而會變得心平氣和,高低貴賤被漂泊而淡化了。
星期天,山野說他難得有個空閑日子請我去觀賞紅樹林。
紅樹林在銅鼓嶺下,雲龍灣旁。
我倆乘一葉扁舟鑽進了神秘的紅林中。
林內密密麻麻,樹冠如蓋,綴滿鮮豔的花朵。
林中有紅茄參、桐花樹、海桑樹、紅海欖、海木欖……
林中不見天日。
我倆順著一條水流緩緩前遊,沿途許許多多海魚回遊棲息在海岸保護和供魚類繁殖的紅樹林中。
據當地的漁民介紹,每到繁殖季節,成群的海生動物便爭先恐後從深海遊入紅樹林交配產仔,生兒育女。
這時候,紅樹林就成了漁民的食品庫和搖錢樹了。
紅樹林裏沒有冬天,隻有綠色的海風才會帶來一絲絲涼意。
生活在此地的漁民如同生活在一片世外桃源,寧靜、悠閑、富裕、自得其樂……
一整天,山野讓我玩得忘乎所以,我像找到了昔日那種置身初戀的情韻。
回到我的住處,我高興地告訴自己,我遇上了一個疼愛我的好男人。
我情不自禁地在日記中寫道:
是你,喚醒了我對男人已經麻木的強烈欲望。
是你,勾起了我對我第一個心愛男人的美好回憶。
是你,點燃了我多年熄滅的心靈之火。
是你,使我從你身上看到了快樂的光明。
外國學者安納得曾經說過:
太陽出得太大的時候,
人們就會恨它;
風刮得太大的時候,
人們就討厭它。
隻有溫情的月亮
人們才會賞心悅目地喜愛它!
山野,就如同一輪我心中的溫情月亮。
與山野在一起,我的心是寧靜和安全的,彼此之間完全是超越於恩愛、超越於世俗的感情;
與山野在一起,我的生命變得皎潔,人格受到尊重,心靈得到純靜和安慰,我不再對人生感到悲觀絕望了!
一天,我很慎重地對山野說,你要真的是愛我,你就娶我吧,我把我的後半生交給你,哪怕你一無所有,哪怕你浪跡天涯。
山野沉默了良久,低著頭狠狠地吸著煙。
陽光將飄漾中的煙灰照亮,。
兩人沉默了許久,相互凝望著,隔著使我咳嗆下淚的煙塵,隔著驛動顫抖的光影,隔著遲到的相遇,似乎是命裏注定的安排,他無法回答我。
我不得不低下頭,避開他那足以用沉默的回答令我失望的目光。
末了,他終於開口說:“我一直是個一無所有的流浪詩人。在當今的詩人中,有的為詩而流浪,有的為流浪而詩。而我獨身,既為詩流浪,又為流浪而詩,我現在隻能與你有這麼一段情,這段愛,足夠了。我不能與你結婚,因為我沒有足夠的能力做一個好丈夫、好父親,我隻能獨身!”
末了他補充道:“我這些年,一直孤身在外漂泊,我想回農村老家了,你不可能隨我一起回到大山老家去種田。再說,我出來這些年,我老婆想我,我女兒更想我!”
他還沒說完,我隻覺天旋地轉。
眼前的山野,離我是如此的陌生和遙遠。
我的淚不禁奪眶而出。
山野哪天真的要離開了我,我又會重新陷入無盡的苦痛。
兩天後,我再找到他的住處,旁人說他昨日就已經搬走了,並不知他去向何方。
山野驟然的不辭而別,令我痛苦不堪。
我滿大街尋找,就連他曾告訴我的萬綠園,我都找了個遍,別人說此處根本沒有這麼個人。
難道山野一直在欺騙我說他是在此地上班?
山野真的走了,我還能否在海口等他?
我始終相信,山野一定會回來的,他遲早會回到我身邊來。
日子在煎熬中過了一個星期。
我常常午夜夢回,不能忘懷的仍是山野——那麼好的一個男人,為何要欺騙我!
我的心靈在哭泣,為這段不能與山野長相守的感情。
直到第9天中午,我路過一家菜場,忽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耀入我的眼簾。
我急匆匆地走過去一瞧,果真是山野!
山野瘦了,憔悴了,和一個小夥子一道正在幫人卸菜。
他看到我,動作緩慢了下來。
我定定地望著他,我千百遍尋找他的苦楚和怨憤,在此刻全部化為一句溫柔的問候:“你好!”
山野憨憨地一笑,說:“我不值得你這麼掛念!”
我氣憤地說:“你咋不回老家去看老婆看女兒?”
他旁邊的一位小夥子搶著回答:“我叔叔連婚都沒結過,哪來老婆和女兒?再說,他前不久把這幾年打工積起來的2萬元錢給弄丟了,他哪還有錢回老家!”
“噢?!”我情不自禁地說道。原來,山野真的是一直在騙我,用他的善良、寬厚、仁愛、真心以及我無以回報的恩情,來成就我和我的女兒的快樂!
我離開菜場的時候,眼淚湧泉而落,但我不敢去擦拭,因為我背後有一雙關愛的眼睛在看著我,要我好好回家,讓他放心。
直到有一天,山野來向告別我時,他說他這次真的要回山東沂蒙老家去侍候病危的母親。
我依依不舍地送他上車時,他才真心告訴我,這一生中,他真正愛過了我這樣一個漂亮女人,並將自己的心交給過我這個漂亮女人,他會幸福地回味一生,這就是他人生最大的幸福。
火車即將啟動,山野難舍難分的緊緊地擁抱著我……
山野的火車離我越來越遠。
我的心離他卻越來越近。
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
此時,我情不自禁地回味著那首《再回首》:
再回首
雲遮斷歸途
再回首
荊棘密布
今夜不會再有難舍的舊夢
曾經與你共有的夢
今後要向誰訴說
再回首
背影已遠走
再回首
淚眼朦朧
留下你的祝福
寒夜溫暖我
不管明天我要麵對多少傷痛和迷惑
曾經在幽幽暗暗反反複複中追問
才知道平平淡淡從從容容是最真
再回首
恍然入夢
再回首
我心依舊
隻有無盡的長路伴著我
我在心中不斷地安慰自己:山野這些日子對我的關愛和幫助,足以讓我抵禦今後人生的風霜雨雪。
山野走了,海口亦如同我已經灰心失意的一個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