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報警後我作為“盲流”被關進廣州收容遣送站(1 / 3)

窗外的春天已經來臨

我的內心卻依舊是寒冷的冬季

陰沉沉的廣州,在嚴寒的臘月裏也顯得特別寒冷。

臘月十八。上午。

我來到白雲商廈六樓童裝部,給女兒買過年的新衣服時,發現我的錢包和裏麵的2000元錢、身份證、暫住證等各種證件都被偷走了。

我的心情一下子冰冷到了極點。

我怎能回家啊?

我怎能與我日思夜盼的女兒相見啊?!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住所,昏昏沉沉地睡了整整一個下午。

夜晚9時許,兩名身著警服的聯防隊員來查戶口。

他們查到我既無工作證、身份證,又無暫住證等任何有效證件,無論我作如何解釋,他們硬是將我視為“三無人員”帶到了派出所。

警察訊問了一番後,得知我是個沒有職業和身份證的自由撰稿人與特約記者,罰了50元,放我出來去迅速補辦暫住證。

這兩天一直下著雨。我已是分文沒有,我沒能力去補辦暫住手續。

不料第三天晚上,又來了三名聯防隊員,這次不分清紅皂白,將我再次視為“三無人員”強行拽上車送進了收容遣送站。

我們這些被帶進收容遣送站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彎腰蹲著填表登記。

我登記完後,被一個肥胖的女管教帶至一棟平房的26號房間。

房間窄小,陰暗潮濕,像個灰蒙蒙的牢籠,一股酸黴腐臭的味道撲鼻而來,令人作嘔。

我剛一進到房間,裏麵就有一個高大敦實滿臉橫肉的女人皮笑肉不笑的向我走來。

待女管教走遠了,她對著我的腹部就是猛然一拳。

我本能地用雙手去防護。

誰知,她用皮帶狠狠地抽打我的頭部:“臭婊子,你還敢擋老娘的拳頭?”

她命令身邊兩個20歲左右流裏流氣的女人,脫掉我的鞋襪。

我本能地掙紮著,“滿臉橫肉”當著那些早已嚇得不敢吱聲不敢動彈的同屋女人的麵,狠狠地抽了我兩耳光。

她讓那兩個20歲左右的女人解開我的上衣紐扣,從我的衣領開始沿著衣服邊緣直到衣袖細細地捏摸,然後,拉下我的短褲衩衩仔細檢查。而後,一層層地撕開我的鞋墊,撕開皮鞋底看我竟究有沒有錢。

當她們三人在我身上確實沒搜到一分錢時,“滿臉橫肉”猛地一腳把我踹得倒退了幾步:“你賣了那多次B,一分錢都沒落上,滾到一邊去!”

我氣恨得低著頭蹲在牆角,一動不動地流著屈辱的淚水。

這時,我才相信以前蹲過這個收容遣送站的人對我所講的:哪一天你到那裏去體驗體驗,保證有人會把你整個半死,你是記者,到那裏麵肯定會發現一些令人慘不忍睹的好新聞。

我當時認為這些話有點言過其實。現在,我不得不信了。

又有幾個後來的姐妹同樣遭受著我的遭遇。

大夥都懾於“滿臉橫肉”的淫威敢怒不敢言。幾個貪生怕死的女人為虎作倀,充當“滿臉橫肉”的幫凶。

“滿臉橫肉”手裏捏著一遝挨個搜刮來的鈔票,洋洋得意地說道:“臭婊子們,記住,這兒是收容遣送站,沒有錢別想出去!誰要是對老娘的打罰不滿,不聽老娘的話,老娘就打死她!老娘有命案在身,殺過人、放過火、搶過警察,剛從大牢裏逃出來的,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說完,她對被剛送進來的一對母女搜完身,便和那兩個20歲左右的女人把我們身上像樣的衣服都剝了去,好一點的鞋襪也被她們拿走。我的一件西式外套、一雙八成新的森達皮鞋也被搶走了。

深夜,我們20多人擠睡在一排長年失修的木板上,黑黝黝髒兮兮破爛不堪的被單和千瘡百孔的棉絮,臭哄哄的,上麵似有虱子在蠕動。

我一直不敢入睡,和衣蜷縮著,整夜流淚,想想自己落到如此地步,更是想念遠方可憐的女兒……

我越想越悲傷。

已經是下半夜了,“滿臉橫肉”為了找樂,她將28個人都趕了起來,分成7個組,每組4人,輪流著給她按摩、豐胸、搓身、揉腹、捶腿、敲腳……看著一個個累得滿頭大汗,她卻微閉著雙眼深得其樂。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

送早餐的來了。

“滿臉橫肉”一把接過早餐,宣布早餐是一人一個饅頭。

“滿臉橫肉”讓所有人在床上蹲成一排。她開始分發早餐:她看著你高興、順眼,就甩給一個饅頭,她看不順眼的,就在饅頭上吐口痰,扔在木板上讓你爬著去撿,動作不能慢,必須在5秒鍾之內吃掉,稍一慢就要挨打受餓。

“滿臉橫肉”規定:上午不準大便;小便隻能一次,要站著屙;她們打誰,誰都不準出聲,不能躲閃;挨打完後要說:“謝謝老娘!”

不一會兒她還覺得不過癮,要大家表演帶彩的刺激節目:兩人一組輪流對打,然後抓耳朵、拽鼻子、拔頭發、架飛機、練拳擊、倒栽蔥……誰不聽話,她就對誰拳打腳踢。

許多人忍受不了殘酷折磨,不得不想方設法讓家人或親戚朋友給收容遣送站送300—1000元錢,盡快將自己保釋出去。

而像我這樣無親無靠的人,隻能繼續忍受著“滿臉橫肉”們的非人摧殘。

我一直處在膽戰心驚的恐懼之中:夜晚害怕白天到來,白天擔心夜晚降臨。時常處於一種可怕的夢幻情境。

已經是臘月二十九了。

我更是心疼的思念、牽掛著女兒,整整一個上午淚水長流。

我隱隱約約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有了足夠的錢,在廣州買了一棟別墅;別墅門前有一個深深的庭院;庭院裏盛開著鮮豔燦爛的玫瑰花;玫瑰花在冬日的陽光照耀下繽紛斑斕,光彩奪目。

我將別墅的每一個角落打掃得幹幹淨淨,也算是清清爽爽地迎接新年。我一直盼望著、恭候著女兒高高興興地到來。誰知臘月三十我焦急地等了一整天,沒能等來女兒。

我想大年初一,女兒總該會來了吧?我又從早上一起來盼到晚上街頭華燈初照,依然不見女兒的身影。別墅離火車站有三公裏遠的路。晚上,在這條路上,我不知來回走了多少趟去接女兒。

寒冷的晚風吹得我渾身激淩顫抖,我不斷地來回走在路上,翹首關注著從北邊開來的每一趟火車,汽笛和車燈劃破漫長的黑色夜空,給我帶來了希望,又給我留下了失望……

希望和失望反複無情地抽打著我因渴望而淒苦的身心。

一輛輛車上下來的人群很快地消散在這座城市裏他們該去的地方。

車站總是剩下孤零零的我。

我流著淚,渾身無力地回到空空蕩蕩的別墅,沒有開燈,就一頭栽倒在深深的黑暗裏,不省人事……

咚咚咚……

一陣輕悠悠的敲門聲,將我從無邊的孤獨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