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夕的想法很直接,十五貫都能引來殺身大禍,易嫁攸關兩座侯府聲名,奪產更是動搖實際利益,對方很可能鋌而走險滅口。她麵對麵翻開底牌,一拍兩瞪眼,先逼住忠勤侯府不敢妄動再說。
許萱河不覺意外,反倒精神一振。她的話裏聽不出借此機會與老七仳離之意,這點最讓人鬆口氣。舅舅是她唯一的親人,如果侯府保其無恙,就能穩住德閔,反過來也就挽留住了査繼良與侯府的親戚關係,他若真的愛惜外甥女,就不得不看在德閔的份上給侯府留幾分餘地。德閔一人牽扯三方利益,竟是事情的關鍵。安了她的心,把事態嚴密控製在三家人知曉的範圍內,這件事或許就能平安落幕。
忠勤侯臉上卻陰雲密布,這麼膽大的兒媳婦,誰家有?治得婆婆顏麵掃地,這回居然麵對麵地威脅公公。老侯爺一直護著她,縱得她越來越目中無人,非得把天捅個窟窿不成?
他開口道:“老七媳婦,我是個直性子人,聽不懂半截子話,你想做什麼,不妨說個明白。”
夏夕微笑道:“有冤伸冤,有債討債。在這點上我和舅舅達成了一致。苟且了二十年,該為自己討個公道了。在任何人看來,這點訴求都合情合理。但是我也深知,此事辱及兩座侯府的家聲,大約長輩們更願意我們永遠沉默。"
忠勤侯默然。
“德閔一年多來對易嫁始末閉口不言,固然有顧全大局的考慮,其中也不乏諸多的無可奈何。我的個人榮辱與侯府聲譽相比,自是輕而又輕,長輩們自是無暇多問。但我自幼蒙冤不白,心底裏實在渴望能拋掉糊塗四兒的恥辱帽子,堂堂正正地走到人前。”
許萱海說:“我明白。老七老八也為此提出異議。我們幾個老的心裏何嚐不明白你的心意,老侯爺對你格外憐惜,孫媳當中你是第一,為的就是你受屈太過。我們一起議過,隻恨沒有個兩全之法。”
夏夕道:“德閔謝過侯爺。德閔自幼孤苦,進了侯府方感受到親情溫暖,老侯爺以降,諸位長輩兄弟多有回護,妯娌姊妹也親密和睦,一直感激在心。為大夥的名聲忍一人之辱,大帳小帳德閔會算,受的委屈也算有價值。”
査繼良有點意外於外甥女對侯府的感想。許萱河點點頭,心裏沒來由地又是一陣歎息。
“要德閔犧牲個人名聲自是不難,但是,要德閔罔顧舅舅的性命,卻是萬難從命。今天下午,德閔預先做了防範,若我二人斃命,數日之內,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以及府衙、縣衙五大機構都會接到我的狀紙,任誰有天大勢力也無法按下這樁人命大案。恩科在即,北京街頭到處都是飽受聖人訓誨的學子書生,若是有人能言之鑿鑿地講一講姊妹易嫁的後續故事,相信他們感興趣得很。”
忠勤侯張大嘴巴,呆若木雞。許萱河白了他哥一眼,鼻子裏冷哼了一聲。
“假如舅舅一人遇難,德閔雖是女流,也絕不苟且,拚上我這一腔熱血,一定要跟殺人害命者周旋到底。”
査繼良大笑道,“真想不到,德閔外相柔弱,骨子裏卻有外祖陳氏武將世家的直係傳承,等閑男兒也不及你剛烈,連舅舅都敬佩起你來。但是你無須如此,女兒家嬌貴,花朵般的人品,本該是舅舅護著你的。這次回北京,我不會不知道我要麵對什麼樣的危險,萬一對手比我預想的還蠢,舅舅真死了,你也不必赤膊上陣,安心看戲就是。”
忠勤侯被這倆人一明一暗的威脅弄得作聲不得,想起德閔當日以死抗婚,又挺著脊梁力抗全家,說剛烈那是真的剛烈。
許萱河搖了搖頭,對夏夕說,“老七媳婦,你起來吧,別跪了。”
夏夕站了起來。
“我曾對靜琳說過,你七嫂遭際不幸,卻襟懷磊落,心地無暇,如冰壺秋月一般,堪為良師益友。推重你的為人,我很願意閨女像你幾分。忠勤侯府的確對不住你,易嫁的錯處不在一人之身,做長輩的個個難辭其咎。但是以你的聰慧,是否真的認為我們都是貪財無恥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