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奶奶德雅這會正獨自跪在雲錦苑的台階下。當她親耳聽到大太太囑咐仆婦們把奶媽和孩子的東西卸到她院子裏,安排奶媽住在西廂房的那一刻起,她就直截了當給大太太跪了下去。
老天成全,讓她僥幸生了一個兒子。這個孩子是她在侯府安身立命的希望所在,也是把眼前的死局慢慢做活的唯一一條道路,她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婆婆剝奪了她的機會?
“請太太收回成命。”跪在地上的德雅聲音顫抖,太過關注成敗,心裏忐忑不安。
大太太還是平日裏那副溫和恬淡的樣子,“起來好好說話,老跪什麼呀。”
德雅動都不動,“求太太開恩,準許德雅親自養育慶哥。這個孩子……得來不易,為了生他,我差點死了。”
大太太說:“我知道,老八的家書裏寫了,你不容易,懷孕的時候趕上逃難,身子吃了虧,生孩子又那麼不順當。我把孩子放到跟前養,也是個體恤的意思,你還年輕,好好將養身體,一輩子還長著呢,別做下什麼病根就不好了。身體養好,將來再生幾個哥兒姐兒也是大有機會的。慶哥放在我跟前,你什麼時候想見他了,走幾步就過來了。都在一個府裏,又不是隔著山長水遠幾百幾千裏地。何況你年輕,你那個奶媽子攏共也才生養過一個閨女,兩人帶孩子的經驗都不足,慶哥放我跟前長,我也放心些。”
德雅搖頭,“太太年高德劭,想親自養育慶哥自然是一番好意。可是德雅有三個弟弟,從小我也是幫著母親照看過孩子的,該懂該會的母親都很仔細地教過我,我並非對照管嬰兒一竅不通。慶哥現在才四個多月,每夜都要啼哭幾次,侯爺每日寅時就要上朝,慶哥留在太太這裏,勢必會影響侯爺和太太的作息,怎麼想都是得不償失。德雅不敢貪圖安逸,反倒讓長輩們受累。”
大太太微微一笑,“沒事,侯爺睡覺沉,打雷也聽不見。自家人就別說這些客氣話兒了,回去歸置自己的東西吧。你在德州生孩子,洗三,滿月和百日我們都沒落下過,該請的客人都請了,收了一大堆福禮,現在都在我這裏保管著呢,今天你那邊忙亂,明後日我讓丫頭給你送過去,你給慶哥好好收著吧。”
“謝太太,讓您費心了。其實禮不禮的倒在其次。”
大太太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慶哥是你和老八的長子,侯府嫡長孫,養在我這裏也是侯府一貫的規矩。當年我的玨哥就是在老太太跟前長大的。我當初也很舍不得,但是不能違拗老侯爺的意思,隻好遵命。”
德雅搖頭,“太太,我在德州問過老太太,先二爺是在快五歲上才養到老太太屋裏的,每日早晨由老侯爺帶去練武。頭幾年先二爺可是養在太太身邊的。您和他母子朝夕相處,感情是相當深厚的。”
大太太臉上現出慍色,“這個府裏真是風氣大變。你們姊妹進門,自幼受的好庭訓,人人都敢跟婆婆叮叮梆梆的對付。就憑這一點,你就不配養育嫡長孫。下去歇了吧。”
德雅的眼圈一紅,磕下頭去:“太太,我知道錯了,規矩我懂,隻求您開恩,收回成命。”
大太太冷哼一聲,“這是什麼意思?我要是堅決不答應,你還不離我這塊地方了不成?”
德雅默默地磕頭,沒有回答。心底裏她並不畏懼大太太,忤逆又怎樣?挨頓鞭子孩子都不能撒手。今天這種局麵,在德州並不是沒有想到,該有的精神準備都有,首先一點,她得讓侯府看到她的決心。她是世子正妻,不是妾,原本就擁有養育嫡子的資格。別人要奪,她又不是死人。
拋下生死生了這個孩子,下半輩子希望所係,此一役有進無退。如果這個孩子跟她不親,她還有什麼指望?哪怕將來她再生幾個孩子,影響力加起來跟這個孩子都不能比。第五世嫡長孫,未來侯府繼承人,全家焦點所注,萬千寵愛在一身,隻有站在他的身邊,她才有機會活在眾人的視線裏,再因著這個孩子,逐漸取得侯府主流人士的饒恕,重新得到應有的尊榮和權利。
更現實的考慮是,八爺是個溫厚重情的父親,也極為重視孩子的成長,把孩子養在她身邊,他每日裏看孩子也會到她屋裏多走幾趟。若是養在雲錦苑,她會既失去兒子,也失去丈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