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你們自己的意誌也敢稱作天意?若不是七爺揪住不放,或許天意就是要讓母親回家的。現在為了給你出氣,有多少人跟著痛不欲生。你不是一向自詡心軟善良的嗎?怎麼忽然變了?”
夏夕苦笑一下,笑意未達眼底就消失了,“你的話我聽懂了,你娘自然有人疼惜,她有父母兄弟,丈夫子女,她痛苦,一大群人跟著痛苦。我孤苦伶仃,天大的委屈,也不過是一個人的難受,就該悄悄忍著來顧全大局。是吧?”
德雅有點心虛,又實在激動氣憤,手在腹部不停地摩挲。
“我忍過,“夏夕說,”如果你記性不是那麼差,應該記得,我死都不曾抱怨過一句。可我得到了什麼?你和你娘消停了嗎?易嫁前後多少事,我落魄嫁了庶子做繼室,你們還是覺得不夠,恨不得關我關到老死,讓我一生不得見人,好守著你的秘密不暴露。所以德雅,你不要用你的算盤給我計算,我不會再獨自忍著委屈,我也絕不會饒恕你娘。你們這麼多人,個個都是她的至親,但凡有一個人良知不泯,站出來阻止她,你們就不會有今天的痛苦。”
“德恒怎麼辦?他還小,不可憐嗎?”
“送他去念書。正因為小,還來得及教導。要是跟你一樣,他就毀定了。”
德雅怒道:“你……”
“罵人的話不要讓我從你嘴裏聽到第二次。你說你知道錯了,那就拿出個知錯的態度來,再有下次,我不會放過你。”
“你真的這麼狠心?那個戒心庵不是人呆的地方啊。貴婦圈子裏誰不知道?你要當真不肯放過我娘,換個地方行不行?京裏寺院很多,不一定非得戒心庵吧?”
“戒心庵是佛門,縱然戒律嚴,也是首善之地。最多沒人伺候,不會刻意虐待的。何況送你娘去那裏,是靖北伯府的選擇。伯府如此懲戒她,你外祖父尚且無法阻止,你找我撒潑有什麼用?”
德雅再次覺得無力,無論對人心還是命運,她都無能為力。易嫁用光了她一生的運氣,幾個月來,她忍著強烈的妊娠反應,活得謹小慎微,陪盡小心,可命運還在不住手地實施著打擊,娘被迫出家,爹納了妾室,溫暖的家瞬間變得四分五裂。許靜瑜咫尺之遙,卻始終無法靠近,他諒解的日子也遙遙無期。一次次無效的努力,讓她一向高傲的心卑微到了塵埃裏。
德雅掩麵痛哭起來。碧璽等丫頭見她立足不穩,趕緊上去扶住她,攙扶著送她回屋去了。
夏夕還站在院子當中,聽著德雅的哭聲,心裏也沉甸甸的,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許靜瑜出現在月亮門前,身形有點疲憊,捷哥第一個打招呼:“八叔,你回來了。”
丫頭婆子們趕緊行禮回避,各自忙自己事去了。夏夕微微皺眉,立在原地,沒有說話。
許靜瑜走到院子中間,想了想,對夏夕說:“七嫂,德雅失禮,我替她道歉。”
夏夕低著頭想自己的心事,半晌才說,“八爺,依一個旁觀者看來,這事我是不是做得過了?”
許靜瑜看著她,微微一笑,“為什麼這麼說?”
“如果沒有我,定南侯府依然是一個和睦親香的家,現在夫不成夫,子不成子,家不成家,有點人心惶惶,天下大亂。我說一句活該,會不會讓人覺得太冷酷了?”
“七嫂,七哥性子剛烈,嫉惡如仇,他一插手,易嫁是糊弄不過去的。靖北伯府嚴厲處置周氏,為的其實不是你,是整個周家。周元鍾是周元凱的嫡親哥哥,周氏又是嫡次女,好好送她進寺院已經很顧兄弟情誼了。德雅不知輕重,還在這裏跟你鬧。”
這話裏隱含的暗示讓夏夕吃了一驚,難道周氏還有性命危險不成?
“這件事處置起來,有三個辦法,最嚴厲也最安全的辦法就是處死,一死百了,再傳個暴病而亡,事情就遮過去了。周氏如果是不得寵的旁支庶女,這會說不定已經死了。”
夏夕隻覺得心口發冷,這樣就能送了女人一條命麼?這時代女人的命還真是賤。
“剩下的兩條,相對來說,休妻輕一點,可三子之母被休,伯府閨女必有重大過失,勢必傳得滿城風雨,這是伯府不能接受的。迫不得已,他們隻能讓周氏出家。還特意選擇了戒心庵。一來悄悄送去不張揚,萬一風聲傳開,伯府處置算得嚴厲,可見在端正門風方麵很能下手,勉強也能塞一塞眾人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