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靜瑜是個細心的男人,見到哥哥這麼灰心,叫過來一個丫頭,讓她去通知七奶奶一聲,兄弟倆喝酒敘敘,晚一點才能回來,讓她給留門。一定要告訴七奶奶,是七爺派你來送信的。
丫頭領命去了。
許靜璋眉目之間浮現一絲笑意,“你一向比我細心和軟。”
許靜瑜苦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七嫂值得。你該不是拉著長臉出來的吧?七嫂總歸是好意,你回來就這兩三天,別跟她鬧意氣。”
許靜璋默然,心底裏,他何嚐舍得花掉寶貴的相聚時光去鬧什麼意氣。大老遠跑回來,帶出去逛,買首飾衣裳,吃好吃的,無非想哄得她高高興興的。大太太一提通房,他就意識到她的敲打之意。嫡婆婆不想讓庶子媳婦消停,她哪裏能扛得住?本該向自己求得支持的,沒想到她試都不試,利利索索接納了大太太的建議。
許靜璋深知,這位嫡母是個矜持恬淡的性情,話不多,一般也不多事,但是她對侯府當家主婦的權威是極為在意的。德閔易嫁前不討她喜歡,近日又大大地得罪了她,以她不開朗的性情,定是要找到時機還以顏色的。
照說七房已經分府,財務獨立,他在外如何建府,由誰照顧,自有德閔操心。大太太此番親自提醒,拿慣例說事,無論是最終納妾或者收通房,大太太意誌終究得以貫徹執行。侯夫人當家做主的權威地位,德閔一個人的時候盡可以慢慢去意會。
往兒子房裏塞人,這是婆婆懲戒媳婦最常見的手段,在庶子房裏用得更多,以此顯示嫡母賢良的大有人在。侯府門風清正,這種事不多。唯獨從四兒進門,他房裏上演了兩回。這個不討喜的兒媳婦,想安生過日子困難重重,偏偏德閔是個不識時務的,看不清誰是她的同盟。
“我的心意沒人體會也是件難堪的事,倒顯得我小人之心。”許靜璋說,想護媳婦麼?人家不需要。
“大同那邊是得有人照顧,家裏過問一下也不算過逾。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想在女人的事情上傷她的心,她又是個受了委屈不聲不響地性子,我不遷就怎麼辦?想來想去,把原有的那個通房帶去算了,省了好多是非口舌。”
許靜瑜點頭,想法挺好的。不納新人,已經是最貼心地選擇了。
“原以為這是對她的一份情誼呢,想求個領情什麼的,結果人家根本不在乎。”
許靜瑜說,“七嫂一路長大,那個家裏根本容不得她流露真性情,隻能按長輩的吩咐做事,省得落褒貶。她原本聰慧,通房這個事她既然攔不住,索性做得大方一點。反正你遠遠地帶走了,眼不見心不煩。再賢德的女人在這種事情上也是計較的,我想她心裏難受,隻是裝不在乎給你和太太看的。”
許靜璋搖搖頭,“你也不完全了解她,其實我最怕的是她另打主意。”
許靜瑜問,“另打什麼主意?”
“從成親開始,她在侯府就立足艱難。我又算計在先,做得不機密,被她知道了。臨出發那一日,她讓我功成名就之後,給她一場盛大的休妻盛典。你看著這麼好的七嫂,其實壓根在侯府未作長期打算。”
許靜瑜吃了一驚。如果這是真的,不妒就可以理解了,壓根於己無關,有什麼好妒的?不過德閔這麼橫衝直撞,痛快固然痛快,真的休妻走出侯府,她其實半點依恃都沒有。
“不可以。太可憐了。”
許靜璋鼻子澀澀的,有點酸楚,“是啊,你也這麼說。所以想起這些事我就氣得要命。我算計固然不對,可是做女人嘛,幹嘛那麼大的氣性。你看她長得一副柔弱的樣子,執拗起來嚇死人。”
許靜瑜點點頭,說:“七嫂身上有一種孤勇,認定是對的,堅持到底,很震撼人的。”
許靜璋苦笑,並不是什麼孤勇,說白了還是對他們的婚姻沒有信心。“護捷哥那一回,我雖然沒見,但是我能想象侯府受到多大的震動。忤逆婆婆,頂撞公公,咱們家上下幾百口,誰有那麼大的膽子?她為什麼敢?因為她打心底裏不怕惹翻侯府。最多就是休妻麼?還能要了她的命不成?無所求自然就沒顧忌。不過憐惜捷哥她倒是真心的,都是沒娘的孩子,有個惺惺相惜的意思。”
許靜瑜同情無比,“這……七嫂敢情打的是這個主意啊。七哥,我懂你為什麼煩惱了。”
許靜璋苦笑,又喝了一杯。
許靜瑜按住了他的手,“就算心煩也別喝醉了,你的時間本來就不多,你得想想辦法啊。”
“我想好了,我咬死了不休妻,她就走不了。這輩子她就是我的人,哪都別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