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受驚(1 / 2)

每張的頁眉位上清晰地標明了抄寫的日期,時辰和天氣,每一份右上角都仔細地縫了兩針,獨立成冊。數一數,不多不少正好30冊。字跡清晰工整,抄得不急不躁。這些字紙整整齊齊地擺放在食盒裏麵,平整又幹淨,連一點多餘的皺褶都沒有。

許靜璋的字是自幼下過苦功的,因此他看得出來,她一開始拙劣的筆跡沒有半點掩藏和偽裝,那時是真的不會寫。短短20天時間,她的字進步頗大,大小勻了,筆畫順了,排列整齊了,最後幾頁居然有了幾分法度,不像個初學乍練的新手。

如果不知道,他難免會猜測這手稿出自一個細致縝密的女子之手。有名的糊塗四兒,粗心又邋遢,如果認真起來,還是不錯的。

那女人一反常態地做水磨功夫,大約想挽回一點印象,隻可惜他打不起精神來體會。四兒是滿城女眷的笑料,從被迫娶四兒的那天起,他從別人眼裏看到了太多的同情和戲謔。他算是什麼?活到23歲,娶過一個妻子,生了一個兒子,還有刑部的一份功名,每日裏複核各州府報上來的大案,找出疑點讓冤屈者得到救贖,如今這一切好像是一個不真實的夢,讓他恍惚,忽然就看不清楚自己了。

自幼就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從來沒有過爭競之心。他努力的按照長輩們的期望成長,恭順勤謹,循規蹈矩,自律更嚴,不願在任何方麵落於人後。但是做夢也想不到,四兒的婚事會在這時候冒出來,人人都說她配不上他的世子弟弟,命運一轉,卻成了他的良配。長到這麼大,沒給家裏做過什麼貢獻,隻有他娶了四兒,兄弟才能擁有金玉良緣。責任就這樣山一樣地壓了下來。

他無法拒絕,侯府需要他的犧牲來平息眾議,而他得到通知的時候,事情已是定局,拒絕就是不孝。

庶子大約有一種共性,就是氣短。張揚而自我不是他們的特色。怕被人指責不孝,怕娶四兒這樣的女人進門。兩種恐懼在內心交戰,哪一樣勝了都讓他難受。

他逃了,逃到了通州。找個借口在那裏呆了一個多月,但是他今生已經逃不脫四兒,作為拜過堂的妻子,她在新婚當日就住進了他的芷蘭苑。哪怕他到天涯海角,四兒都是她明媒正娶的嫡妻。

比四兒進門更沉重打擊是親情的幻滅。他一向知道嫡子比庶子更受重視,卻沒有料到庶子被輕蔑隨意到這種程度。四兒因為自身不足被易嫁,他卻完敗於出身,輸在沒有托生在太太的肚子裏。

這是宿命,接著又是一段孽緣。他無力改變,隻想逃得越遠越好。

深思了一個月,痛苦了一個月,軍隊成了他選擇的最快意最解氣的地方。把這滿腹無法言說的不平與怨憤發泄到戰場上去,大丈夫馬革裹屍也罷,至少落個痛快淋漓。

禁足令解除是老太太跟前伺候的申嬤嬤來轉達的。許靜璋轉交了她寫的《女誡》,在向老太爺老太太請安之後又徑直回了他的書齋。他根本不想看見她。

夏夕很無語。

繼德閔服毒抗婚之後,許靜璋玩起了暴力不合作。他明明可以利利索索休了她的,目前不見動靜,大概是等她繼續闖禍。都到現在了,難道他還是覺得休妻的理由不足?這個男人要麼太善良,要麼太軟弱。要是前者的話,德閔的運氣還真壞。連善良的人都苛待她。易嫁了一回,好處都是徳雅的,倒黴全讓她一人包了。

申嬤嬤說,“老太太讓我來轉告七奶奶一句話。”

夏夕客客氣氣道:“請申嬤嬤示下。”

“前日在老太太屋裏閑坐,八奶奶提了一個建議,今年的年夜飯不要廚房整治,各房奶奶姑娘們每家準備一葷一素兩道新鮮菜式,像窮人家一樣,全家人擠在一起會餐,又親香又有趣。老太太一聽就應了,當場說,誰拿了第一名,200兩銀子做彩頭。”

夏夕沉默了,德閔沒有下過廚房。徳雅想在全府抖機靈賺表現,不會專門難為她,客觀地說,這是個搞活氣氛的好主意,但是勢必會讓德閔當眾出洋相。

申嬤嬤道:“府裏以前沒有這麼弄過,大家夥兒都很興奮。各房這幾天都在千方百計地研究自己的菜單子。七奶奶你也趕緊準備一下吧。要是不會做,這兩天緊著學還來得及。”

夏夕說,“七爺怎麼說?”

“七爺說隨便您。依我看,他當然希望您不落人褒貶。前頭七奶奶可是很要強的。”

夏夕笑笑說,“我怕是心有餘力不足。但是既然大家都參與,我少不得拚命努力,不給七爺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