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難能一見的璀璨陽光令芙林身心舒展。回到闊別已久的家,芙林才猛然發現,自己已經好久不曾在陽光下自由奔跑過了。
於是在寬廣的無人院落裏笑著奔跑,邵華寵溺地站在一邊,眼中微含幾分憂慮。
芙林不習慣國外生活,堅持要回國。原先計劃的婚禮也被他含混過去。邵華發現,芙林眼睛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時間已越來越少。
菊生的傷已大好,回國之後,儼然地主一般為兩人打點一切。他努力為芙林保留的謝家舊宅,因為悉心照料,雖然明裏不見任何傭人,依然整潔如新。
芙林固然欣然接受,邵華卻感到別扭。菊生的殷勤他從來就消受不起。他不止一次對芙林提過回美國,芙林隻是唯唯諾諾,卻不肯明確表態。
於是有了爭執,有了冷戰,更多的是邵華的焦慮對陣芙林的迷惘。感情如同一麵光潔的鏡子,一旦表麵出現裂痕,就很難愈合,一點一點,崩毀在看不見的地方。
這天芙林在家門外的街道周圍漫無目的地轉圈瞎走,因為胸中沒有計劃,不知道下一步走向何方,就忍不住躲開別人獨自散心。
雖然和邵華哥在一起是從少時便有的夢想,可是當指尖真實碰觸到幸福時,卻更膽怯。那個已非昨日的自己,再沒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反而思慮重重。
愛是他不敢觸碰的禁區,他腳步蹣跚,亦步亦趨。
“芙林,芙林……”仿佛天外傳來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他猛然抬頭,隻見眼前一亮,一個如月光般皎潔的少女立在他麵前。
芙林一時之間竟想不起她是誰,反而是女孩先開口。
“芙林,我還以為你會留在美國不回來了。一聽菊生說你回國,就好想來看看你,不曾想在路口遇見了。”
冰月,靳冰月!那個唯一給芙林留下美好印象的女子。靜靜地站在他麵前,氣質優雅,目光溫柔。時光如水,滌去她身上少年人的浮華,獨留下和煦微風。
芙林的眼眶竟不知不覺濕潤了。這個女孩子,仿佛擁有魔力,總能令人在想起她的一刹那,心變得柔軟。他想,自己沒有接受她,始終是沒福的。
芙林呆了半響,傻乎乎地問道:“你一個人來的?”
冰月笑答:“我男朋友送我來的。不過他不好意思跟我一起過來,送到街頭便開車離開。倒也巧,我一抬眼便看到你,若是早一秒,還能介紹你們認識。”
“是麼?”芙林心底陡然生出幾分失落,又為她感到歡欣與慶幸,如今的自己,還有什麼資格站在這個女孩身邊,接受別人的祝福,她實在太適合一切美好的東西,不能讓自己玷汙了她。
芙林打定主意:“能再次見到你,是上天待我不薄。可惜不巧,我將要移民到美國,恐怕短時間內都不會回國。而且我現在有急事要辦,哎,你也知道,移民手續辦理相當蕪雜,這段時間我恐怕都抽不出空來和以往的朋友聚會。等我以後安定下來,一定會抽空回國看看你們。”
冰月眼神瞬間黯淡下來,她微微低頭,囁嚅道:“那真是打擾了,我……算了,等以後有機會到美國玩,再相聚吧。”
望著冰月真誠的眼睛,芙林胸口陣陣刺痛。他想無論如何,自己已無法繼續待在這個城市,他不知用什麼麵目來麵對這些曾經最熟悉的麵孔。
芙林鼓起勇氣,堆上滿臉笑,向冰月道別,卻在轉身的刹那呆在當場。
一個無比熟悉的身影急匆匆趕到冰月身前,舉著裝飾有可愛卡通人物的手機,向冰月嗔怪:“你又丟三拉四!連手機都忘在車上。幸好車開到半路看見,不然等會找不到你,真要急死我……”
“易南……”飄渺的聲音回蕩在空氣中,芙林幾乎不相信是自己發出的。他在看到那個人那一刻,第一時間想要拔腿就跑,腿腳卻仿佛凝固般邁不開。而那個名字,便那樣不識時務地溜了出來。
“他沒聽見……”芙林安慰自己,然而易南感覺到異樣,已然回頭。兩人目光相彙的刹那,芙林分明從他眼中看到憤怒與憎恨,然而稍縱即逝。很快,易南便換上滿臉虛偽客套的笑容,向他伸出手,“原來是謝芙林,久仰久仰。雖然你可能不認識我,但我對你的大名可是耳聞已久……”
“易南!”冰月喝止。顯然冰月知道芙林的“名聲”不那麼好聽。所以一開始易南不願跟她一起去芙林家,她也可以諒解。但是她不能讓人當街侮辱自己朋友,即使親密男友也不行。
易南無所謂地聳聳肩,然而一直緊鎖芙林臉部變化的眼睛越發冰冷。
自從他出現,芙林一直失魂落魄,本來撒謊對冰月說有急事,如今竟忘的一幹二淨。易南說到附近咖啡館坐下聊天,他也不敢反駁,訥訥地跟著去了。
冰月急於在男友麵前為芙林辯白,反而忽略了芙林的異樣。易南無所謂地聽著,然後不厭其煩地再三聲明,自己沒有任何歧視芙林的想法。當然這些事都在兩人私語中發生,芙林看著眼前親密的兩人,身心越發冷了。
這是懲罰吧,懲罰我過往的任性與隨心所欲,不計後果;懲罰我,讓所有優秀的人都愛上我,然後決絕地離開,而我沒有任何理由可挽留。
不知味地喝下一肚子咖啡,連冰月都開始擔心他的身體,勸芙林不要再喝,芙林遊離的思緒才回歸正途。始終不敢正視易南的芙林,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手掌卻一陣陣發冷。
冰月和易南都注意到他身體的異樣,眼中不約而同閃過心痛與驚慌,隻是兩人懷抱的感情不同,到達的領域亦不一樣。
冰月想要攙扶芙林,被芙林不著痕跡地躲開了。他訕笑著,說自己先回去了,不打擾他們二人世界。但冰月堅持易南先開車送他去醫院,他的樣子看起來太可怕,冰月不能丟下他不管。
可是芙林死活不聽,非要回家。二人在咖啡館執著的爭吵引起其他客人不滿。易南終於遲遲開口,“這樣吧,冰月去他家通知他的家人,而我送他去醫院,怎麼樣?謝芙林啊,若是擔心我們照顧不好你,我們找最最關心你的洛菊生洛大會長來,總不會有錯吧。”語氣中的嘲諷,讓芙林臉白了白,但自知理虧的他隻是低下頭,任他擺布。
冰月很讚同易南的意見,她和易南一起將芙林扶上車後,一直站在原地,直到車子消失視野,才向芙林家走去。
芙林渾渾噩噩窩在後座,一心期盼快點到達醫院,然後打電話叫菊生來,這樣就不用單獨麵對易南。然而事與願違,當車子終於停止,芙林抬頭,隻看到一棟掩映在暮色中的小樓,便知道自己又將落入怎樣的生活。
易南將芙林毫無憐惜地從車中拎出來,拖進小樓。走過一道道彎彎繞繞的樓梯,終於抵達一個寬闊的所在。
芙林估計是臥室,因為身下躺的是柔軟的大床,但是又更深地令他想起某些不好的回憶。
仿佛回到那段美好的同居歲月,易南熟練地將他拎去浴室,將兩人從頭到腳洗刷幹淨,當然也占了他不少便宜。芙林隱隱預料到接下來是什麼節目,戰栗的同時,望向易南的眼中充滿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