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戰略概論(4)(2 / 3)

根據這種想法,軍事行動中的間歇嚴格說來是同戰爭的性質相矛盾的,因為兩支軍隊是兩個敵對的因素,任何一方必然在不停止地消滅對方,就像水和火永遠不能相容,不到一方完全消失,它們之間的相互作用就決不會停止。但是,我們對兩個摔跤者長久地扭在一起僵持不動的現象又如何解釋呢?軍事行動本來應該像上緊發條的鍾表一樣一刻不停地運動。但是,不管戰爭的性質多麼暴烈,它總還受人的弱點的限製,人們一方麵在追求危險和製造危險,同時卻又害怕危險,戰爭中存在著這種矛盾。

如果我們瀏覽一下戰史,往往可以看到同上述情況相反的現象,在戰爭中為了達到目標並不總是不停頓地前進,很顯然,間歇和停頓是軍隊的基本狀態,而前進卻是例外。這幾乎使我們懷疑上述觀點的正確性。但是,盡管戰史上的大量事實所證明的是這樣,最近的一係列事件卻恰好證明了我們前麵的觀點。革命戰爭充分表明了這個觀點的現實性,也充分證明了它的必然性。在革命戰爭中,特別是在拿破侖的各次戰局中,戰爭的進行達到了最大限度地發揮力量的程度,我們認為這是暴力的自然規律。

事實上,如果不是為了前進,在戰爭中付出許多力量又如何解釋呢?麵包師隻是為了要烤麵包才燒熱爐子;人們隻是為了要用車才把馬套在車上。如果除了使敵方付出同樣大的力量以外不想得到任何其他東西,那又為什麼要做這樣巨大的努力呢?

對於這個總的原則的論述,我們就談這麼多,現在再來談談它在現實中的變化。

在這裏必須指出引起變化的三個原因,它們是內在的牽製力量,可以阻止戰爭這個鍾表走得太快或無休止地走下去。

第一個原因是人本性上的怯懦和優柔寡斷。它使行動具有經常趨於停頓的傾向,因而是一種抑製因素,它是精神世界中的重力,但不是由引力引起的,而是由斥力引起的,是由害怕危險和害怕負責任引起的。

在戰爭的烈火中,人的惰性一般情況下比較大,因此要持續不斷地運動,就必須有更強大的動力不斷地推動他。僅僅有戰爭目的還不足以克服這種重力,如果沒有這種在戰爭中如魚得水的英勇善戰精神做主宰,沒有來自上級的巨大責任的壓力,那麼停頓就會變成常事,前進就會成為例外。

第二個原因是人的認識和判斷上的不完善性。這在戰爭中比在其他任何地方都顯得更為突出,因為人們很難每時每刻都很確切地了解自己的情況,至於敵人的情況,由於是隱蔽的,所以隻能根據不多的材料加以推測。因此,常常會發生這樣一種情況:實際上等待隻對一方比較有利,但雙方卻都認為對自己有利,每一方都認為等待另一個時刻是明智的。

第三個原因是防禦力量的相對增強性。它像鍾表裏的製動裝置一樣,隨時都會使行動停頓下來。甲方可能覺得進攻乙方力量太弱,但不能因此得出結論說,乙方就有足夠的力量進攻甲方。防禦能夠增強力量,因此,如果一方不進行防禦而采取進攻,那麼他不僅會失去這種力量,反而會把它轉給對方。形象地說,就是a+b和a-b的差等於2b。因此,不僅雙方自己都覺得無力進攻,而且實際上也是如此。

這樣,人們就在軍事藝術中為謹慎小心和害怕巨大危險找到了合理存在的立足點,從而抑製戰爭所固有的暴烈性。

但是,這些原因還不足以說明,為什麼在過去那些不是由重大利害衝突引起的戰爭中會有長時間的間歇,在這些戰爭中,十分之九的時間是在無所作為的休戰狀態中度過的。這種現象主要是一方的要求和另一方的狀況和士氣對戰爭的影響引起的,關於這一點我們在論戰爭的性質和目的那一章中已經談過了。

這一切都可能產生十分巨大的影響,使戰爭成為不倫不類的東西。這樣的戰爭往往隻是一種武裝監視,隻是為了支持談判而擺出的威脅姿態,隻是一種緩和的行動,在自己略占優勢的情況下以便伺機行事,或者並非出於自願,而隻是勉強履行同盟義務。

在所有這些場合,利害衝突不大,敵對因素不強,每一方都不想對對方采取過分的行動,也並不十分害怕對方,沒有很大的利害關係逼迫和驅使他們行動。在這種情況下,雙方政府下的賭注不會很大,於是就出現了這種溫和的戰爭,而真正的戰爭所具有的敵對情緒受到了束縛。

戰爭越是這樣不倫不類,必然性就越少,偶然性就越多,建立理論就越缺乏必要的確定的根據和基礎。

但是,即使在這樣的戰爭中,也是需要才智的,而且同在其他戰爭中比較起來,它的表現形式更為多樣,活動範圍更為廣泛,就像用金幣做賭注的賭博變成拿硬幣來做小買賣一樣。在這裏,作戰的時間都花費在裝腔作勢的小行動上,即半真半假的前哨戰,沒有任何效果的長時間的部署,以及被後人稱頌為大有學問的布陣和行軍上(所以被稱頌為大有學問,因為這樣做的一些微小原因已經不得而知,而一般人又無法想象出來)。恰好就有這裏,某些理論家發現了真正的軍事藝術,他們從古代戰爭中運用的虛刺、防刺、防右下刺和防左上刺中找到了所有理論研究的對象,發現智力比物質重要。他們認為最近幾次戰爭反而是野蠻的搏鬥,是沒有什麼值得學習的,而隻能看做是向野蠻時代的後退。這種觀點與它論及的對象一樣,都是毫無價值的。在缺乏巨大的力量和偉大的激情的地方,小聰明當然就容易發揮作用。但是,指揮龐大的軍隊作戰,像在狂風駭浪中掌舵一樣,難道不是一種更高的智力活動嗎?難道上述的擊劍術式的作戰方法沒有包括在真正的作戰方法之內嗎?前者和後者的關係不就像人在船上的運動和船本身的運動的關係一樣嗎?實際上,這種擊劍術式的作戰方法隻有在對方並不強於我方的條件下才能采用。但是,難道我們能夠知道這種條件能保持多久嗎?難道法國革命不正是在我們對於舊式作戰方法穩妥可靠的幻想中襲擊了我們,把我們從夏龍趕到莫斯科的嗎55?腓特烈大帝不正是用類似的方式使安於老一套戰爭習慣的奧地利人大吃一驚,並震撼了奧地利王朝嗎?在對付一個隻受內在力量限製而不受其他任何法則約束的野蠻的敵人時,一個政府如果采取不堅決的政策,運用墨守成規的軍事藝術,那就太可憐了!這時,行動和努力上的任何懈怠都會增強敵人的力量。一個擊劍運動員用他那套架勢去摔跤是不那麼容易的,往往隻要被輕輕地一推,就會被摔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