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館長,你的茶。”助理走進來遞上一杯熱茶。
“把埃及文物的清單文件拿給我。”他說道,坐在辦公桌前,拇指和食指按摩額頭緩解勞累。他已不複年輕,歲月在他的額頭和鬢角留下了滄桑的痕跡,羸弱的身體時常感到力不從心。
他老了。那個曾經精龍活虎的年輕人,已成家立業,步入知天命之年。時至今日,他最大的願望,就是功德圓滿地退休,然後回家安度晚年,直至看著女兒結婚,生子,親手抱上他的外孫。
少頃,助手遞來文件放在桌麵上。李雨濃翻開,卻瞬間被勾去了魂魄,額頭冒出冷汗。
是它!他情緒激動地拿起文件,心髒突突亂跳。
這次展覽的文物,竟然屬於胡夫法老!李雨濃的頭腳像連接了正負極,電流擊中後的酥麻感在他的體內不安分地竄動。難道,連那個也……他的臉頰肌肉緊繃,視線下移。果然,在諸多物件名稱之中,他捕捉到了讓他心中畏懼的東西。
——胡夫法老的木乃伊!
這幾個字靜靜地展現在眼前,就像當年靜躺在古墓裏的黃金棺材一樣安詳,卻給人帶來無盡的噩夢。李雨濃痛苦地閉上眼睛,32年前那場可怕的遭遇,再次鮮活地重現在腦海裏,曆曆在目。
當年,他們探險隊一行人,在法老墓裏遇到了法老王複活的真身……
自從那次離開埃及以後,他再也沒有回去過。
本以為,那座墓與他死去的夥伴們都將長眠於荒涼的沙漠中。沒想到,今日在此重逢。李雨濃走到窗邊,心情沉重地注視外麵。沉思之間,隻見幾輛大貨櫃車從花城大道緩緩駛入,戛然停在館外。早已嚴裝待陣的工作人員馬上上前,開始了工作。安靜的大廳頓時喧鬧起來。搬運工人們像勤勞的螞蟻進進出出,裝載文物的木箱子被一一搬進博物館。
“館長,文物到了。”
辦公室裏,助手的聲音打斷了李雨濃的思緒。
“嗯。”李雨濃心不在焉說道。
算了,該來的總是要來的。他穩了穩心神,轉身走入電梯,按下數字1。
電梯門開啟的一刹那,正迎麵撞見十幾個人費勁地將一副金光閃閃的棺材抬進博物館大廳。棺材表麵上雕刻的圖案,猶如法老的微笑,穿過陽光與他對視。那螺旋形的紋理就像黑色的漩渦,散發出可怕的神秘力量,要將他拖入無盡的深淵。盡管做足了心理準備,李雨濃卻還是失了神。
這裏麵躺著的,就是法老王的木乃伊啊。
他的心緒為之牽動,好像整個靈魂都被抽走了。等他再回過神時,黃金棺材已然安置在大廳裏,而自己,在它麵前呆呆站了許久。回憶再次洶湧而來,一如當年的黑色甲蟲。
李雨濃全身一顫,眼前仿佛浮現出一麵黃金麵具……
“嘟嘟!嘟嘟!”
這天夜裏,李雨濃撥通了一個久違的電話。寂靜的長夜,電話忙音在空蕩的辦公室裏一聲聲響起。他都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和當年的同伴聯係了。那年一起度過的短暫歲月,真是讓人懷念啊……
“喂?”
電話那頭,一個叼著香煙的男人接起電話。
“小孟,是我。”
聽到李雨濃的聲音。男人明顯一愣,香煙定格在唇邊。很多年沒有人這樣稱呼他小孟了。而且,對方的語氣說不出來的熟悉。會是誰呢?那個名字落在記憶的深處,他苦苦搜尋。
“是我。李雨濃。”
這個名字,彈落小孟嘴裏的煙。32年了,他再次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
“你是……雨濃?”好一會兒,小孟才輕聲說道。他腦海裏浮現出那個跟隨在夏教授身邊的年輕助手。自從那次從埃及回來後,他們這幾個幸存者就各分東西,不再聯係。
為什麼現在……
“你怎麼突然打電話來,有什麼事嗎?”他有一種極不好的預感。
果然,電話裏傳出了那個可怕的名字。“因為……胡夫法老回……回來了。”李雨濃的聲音有些含糊,但每個字眼清晰得如同鍾聲,深深觸動了他的神經。
“什麼?!”小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他聽錯了嗎?“你說什麼?”
“當年我們在墓中遇到的法老,現在就在博物館裏。”李雨濃又重複一遍。
“靠!怎麼回事?!”小孟的心頭掠過一陣涼意,在體內如漣漪般擴散開來。32年的風平浪靜,今又重起波瀾嗎?
“當年我們進入的法老墓前些年被埃及政府挖掘出來了。胡夫法老重現人間!”李雨濃將時隔多年的遙遠回憶,推至小孟的眼前。
埃及、古墓、法老王……繃帶般的夢魘,再次絲絲縷縷地纏住了他,讓他有點無法呼吸。
難道,這就是他們的宿命?法老的詛咒,是一生也無法擺脫嗎?
“我去看看。”小孟良久說出這句話。
深夜,博物館的大廳裏亮著微弱的光芒。黃金棺材坐落在微光裏,仿佛在靜靜地等待著誰。它來自於千百年前,卻依舊縈繞著明豔的色澤。那是專屬它的詭異氣息,迫切地想告訴人們,有一些故事,和它一樣古老。
來了,樓道裏響起隱約的腳步聲。
樓梯口的門打開,李雨濃領著一個男人輕輕走了進來。那個男人握著手電筒,手臂肌肉結實,不減當年。隻是黝黑的臉上,長了好幾條皺紋。他就是當年的小孟。
他們走到黃金棺材前,一時間靜默。小孟掏出一根煙,放進嘴裏。
法老真的會重現嗎?
他的臉頰緊繃而微微抽搐。棺蓋那幾行熟悉的埃及古文映入眼簾,他剛伸入口袋要取打火機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是它!
這就是他們當年找到的那副棺材。小孟將嘴裏的煙收回口袋。他無法掩飾心中的恐懼。
“法老木乃伊在裏麵嗎?”
李雨濃無聲地點了點頭,小孟的臉色變得蒼白。他盯著棺材,仿佛透過厚重的黃金表麵,看見一個渾身綁著繃帶的身軀,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事隔多年,他無法忘記戴著黃金麵具的法老王。那就是當年出現的惡魔啊。
兩人靜默地站在棺材旁邊,許久沒有說話。終於,小孟動了動稍稍發幹的嘴唇:
“那個法老的詛咒……你還記得嗎?”
周圍一片鴉雀無聲,李雨濃沒有回答他。在局促的空氣裏,他們十分默契地嗅到了對方別樣的情緒。不是不記得,隻是不敢回想。
自從僥幸逃出法老墓之後,他們幾個人便像風中的蒲公英一般各奔東西。這麼多年了,誰也沒有聯係誰,隻因為誰都不想成為揭開噩夢的開關。
“其他人,你通知了嗎?”小孟說。
“沒有。”李雨濃答道:“他們都換了電話號碼。隻有你的電話,三十年不變。”
“實際上。”小孟頓了頓說,“其他兩個人,我知道他們在哪兒。”
“是的。”李雨濃接過話,“那兩個人,我也知道他們的存在。畢竟他們那麼出名,隻不過,我們真的應該通知他們,讓他們重新陷入可怕的詛咒中嗎?”
“我不知道。”小孟說:“如果法老詛咒真的重臨世間,誰也無法阻止。”
“是啊……”
沉默再次在兩人間氤氳。他們與法老木乃伊靜靜地同處在黑夜中的博物館,像一場無聲的對峙。半晌後,李雨濃突然開了口。
“其實,有一件事,我當年對你們隱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