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遣使至夏,語夏主道:“你前時與我議款,情願歸降,我軍出征西域,你卻不從;近又不遣子入質,並擅納汪罕餘眾,你可知罪麼?”是時夏主李安全早死,族子遵頊嗣立,複傳位於子德旺。德旺本庸弱無能,聞蒙古使臣詰責,戰栗不能言,旁閃出一人道:“都是我的主使!要與我廝殺時,你到賀蘭山來戰;要金銀緞匹時,你到西涼來取,此外不必多說,快快走罷!”好大膽。
蒙古使回報,成吉思汗勃然起床,喝令大軍速進。左右都來諫阻,成吉思汗怒道:“他說這般大話,我怎麼好回去?就是死了,魂靈兒也要去問他,況我還未曾死哩!”遂扶病上馬,直指賀蘭山。賀蘭山在河套附近,距寧夏府西六十裏,夏人倚以為固,樹木青白,望如駿馬,北人呼駿馬為賀蘭,所以借此名山。大軍到了山前,見夏兵已在山麓紮住,問他領兵的頭目,便是前說大話的阿沙敢缽。我見前文,早欲問他姓名,至此才出現,作者未免促狹。
阿沙敢缽見有蒙古軍,便率眾下山,來衝頭陣。誰知蒙古兵全然不動,隻把硬箭射住,沒些兒縫隙可尋,隻得退回。好一歇,又複前來衝突,蒙古兵仍用老法子,依舊無效。直至第三次衝突,方聽得喇叭一號,營門陡辟,千軍萬馬,如怒潮一般,銳不可當。那邊氣焰已衰,這邊氣勢正盛,任你阿沙敢缽如何能言,如何大膽,至此阻不勝阻,攔不勝攔,沒奈何逃上山寨。蒙古軍哪肯幹休,就奮力上山,一哄兒殺入寨中,又將阿沙敢缽部下斫死了一大半,阿沙敢缽落荒走了。彼竭我盈,戰無不克,可見成吉思汗善於用兵。
成吉思汗據了賀蘭山,便進拔黑水等城,嗣因天勢體衰,在琿楚山避暑。至暑往寒來,複轉攻西涼府及綽羅和拉等縣,所過皆克,遂逾沙陀至黃河九渡,取雅爾等縣,再圍靈州。夏主遣兵來援,又被蒙古軍擊退。陷入靈州城,進次鹽州川,天氣凜冽,雨雪載塗,乃命在行帳度年。轉眼間臘盡春回,已是成吉思汗二十二年了。複書歲次,為成吉思汗道殂張本。
河冰方泮,成吉思汗即率師渡河,下積石州,破臨洮府,據洮河、西寧二州,進攻德順。西夏節度使馬肩龍正坐鎮德順城,頗有威名,聞蒙古兵至,居然開城出戰,酣鬥三日,蒙古兵受傷不少,馬肩龍部下,也死了好幾百名。因遣人報知夏主,即請濟師。時夏主李德旺憂悸成疾,已經去世。還是僥幸。國人立他兒子,單名隻一字。尚幼弱,曉得什麼軍政,各將士統得過且過,專務趨避,大家穿鑿山穀,藏匿財物,行個狡兔營窟的法兒,愚甚癡甚,無怪國亡。便把馬肩龍軍書擱起。
馬肩龍待援不至,自歎道:“城亡與亡,尚有何說?”複堅守了數日,禁不住敵軍猛攻,自率左右出城,舍命死鬥,至蒙古兵圍繞數匝,尚拔刀瞋目,斫死蒙古兵數名,後來箭如飛蝗,身中數矢,遂大叫一聲,嘔血而亡。不沒忠臣。肩龍一死,城中無主,自然被陷。
成吉思汗得了德順州,複至六盤山避暑,遣將直逼夏都。夏主驚惶失措,急召文武會議,哪知所有臣民,統向土窟中避難去了。嗣聞土窟中的臣民,又被蒙古兵搜著,財物奪去,身命了結,國亡身亡,土窟非真安樂窩,請後人聽者。滿野都成白骨,料知都城難保,隻好把祖宗傳下金佛一尊,並金銀器皿,及男女馬駝等物,皆以九九為數,齎獻軍前。成吉思汗聞報,定要夏主親自出降。已束手無策,複泣告宗廟,出城至六盤山,謁見成吉思汗。成吉思汗止令門外行禮。行禮畢,將他係住帳下,飭將士入徇夏都。將士一入都城,掠了財物,擄了子女,見有美色的佳人,當即恣情汙辱,不由她不忍受,連夏主的宮眷,也隻得橫陳榻上,任他戲弄一番。獨耶律楚材,取書數部,駝兩足,大黃數擔,飭兵役攜回。後來軍士途中遇疫,虧得大黃救命,所活至萬人。
閑文休表。且說夏主被縶三日,由成吉思汗令他改名,叫作失都兒。夏主不敢不從,又越日,傳令將夏主殺了,並把他父母子孫亦命一律處死。夏自元昊稱帝,共傳十主,曆二百有一年而亡。
成吉思汗正欲班師,忽覺寒熱交作,哮喘不休。也遂皇後日夕侍奉,所有軍醫,統來診視,怎奈壽命已終,參苓罔效。彌留時,見也遂皇後在旁,挈她的纖手道:“你侍我有年,沒甚錯處,今又隨我遠征,滅了西夏,隻望歸國以後,與你等再聚數年,共享榮華,不意病入膏肓,無可救藥。我死後,你回去告知各皇後,及你阿姊,須要節哀,不必過悲!”也遂不待說畢,早已撲簌簌的垂下淚來。成吉思汗也忍著淚,強說道:“人生如朝露,有什麼傷心處?你與我叫大臣進來!”也遂便傳集群臣,各至榻前問疾。成吉思汗道:“我病是不起的了,可惜諸皇子都未隨著!術赤在西域死了,我教察合台前去視喪,尚未回來;窩闊台呢,我叫他去攻金國,責貢歲幣;拖雷又監守故都,不能遠離。目今惟你等隨著,算來也都是親戚故舊,後事全仗你等輔助!窩闊台謹厚性成,我前已命他嗣位,隻一時未能回都,你等替我傳諭,叫拖雷暫行監國罷了!”諸子遠離,統借成吉思汗口中敘出,無非節省閑文,但戎馬一生,送終無子,也是可歎!又指也遂皇後道:“她隨我征夏,又侍我疾病,勞苦極了,我也無可報她,隻西夏的子女玉帛,多分給她一份,不枉她辛苦一場!”群臣齊聲遵囑,成吉思汗靜養片刻,複顧群臣道:“還有一樁大事,為我傳諭嗣君:西夏已滅,金國勢孤,但金國精兵,西集潼關,南據連山,北限大河,此後我軍往攻,就使戰勝攻取,也恐不能速滅;計惟假道南宋,宋、金世仇,必肯許我,我下兵唐鄧,直搗大梁,金都被困,定要征兵潼關,那時緩不濟急,已成無用,就使他兵遠來,千裏赴援,人馬疲敝,也不是我的對手,滅金很容易哩!”到死不忘拓地,真不愧為雄主。言訖,遂瞑目不視,悠然而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