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0章 不問流年(1 / 1)

站在三樓的陽台上,她把眼睛睜到很大。有鳥兒來回穿行。褐色的,黑色的,白色的,灰色的,它們的影子拖拽出它們的寂寞,亦有暢快的自由。

她以為自己不過也是折翅的鳥兒。她看見雪白的羽,又立體成舞蹈著的飛蓬。不,那該是一隻無足鳥。傳說,無足鳥是沒有腳的,它隻能夠一直飛翔,累了在風中休息一下。它降落的那一刻便是死亡的那一刻。

所以很多鳥兒都不肯停止。

天空很荒蕪,卻藍。沒有一架飛機路過。

韓醒岩臨時轉航的消息對她來說不驚亦不憂。

隻是心底有被抽空的感覺,那種疼由經骨髓出發,完美地調整它自以為是的弧度,最後抵達的卻還是那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她以為她會大聲哭泣,但是沒有。她對著灰色的雲層,微笑。

她看見很遠的地方,有湖泊,有一大團一大團刺痛眼睛的深紅杜鵑,還有躲在小小花瓣裏的小小人兒。他們亦是歡快地跳舞,一邊流淚,一邊嚼著野生漿果。

收回視線。窗台上,那是屬於她的仙人球。

翠綠。倔強。渾身的芒刺,卻是朝對內裏的生長。

一瞬間,她明白了,許多根植於生活中的隱喻都是柔軟的。

她看見她的心,不,是弦子的心,舒竣的心,韓醒岩的心,那些心髒在無辜的激烈的跳動。她想起他愛唱的“青春”:

我心裏什麼都沒有

就像沒有了痛苦

這個世界什麼都有

就像每個人都擁有

繼續走 繼續失去

在我沒有意識到的青春

許是要下雨了吧,灰色的霧氣漫延過來時,桑農遞給她一把傘。她接住,對桑農說,爸,我想再待會兒。

嗯。桑農點點頭。

她懷疑眼睛出了問題,她小聲喊,白萍。她願意讓她出現在身邊,果真的,她在呢,她告訴她,惹塵,你是我的孩子,你也是你自己的孩子,懂麼?你要自己養活自己的心。

她問,你呢,難道是因為不能養活內心了才放棄語言和精神的麼?

她不說話,便消失了。

她自言自語,她告訴自己任何問題都不存在絕對的答案。如同她在日記本上寫的那行字:

生活就是一麵絕望,一麵希望。悲觀而執著。

不是麼,來來回回的路途中,誰能預料到誰是誰的宿命,誰又是誰的主宰呢?不重要,真的,隻要感激。

她想,若幹年後,一定也會有人指著她的背影,朗誦那句經典的電影台詞:你和其他人沒有區別。

是啊,生活著,生長著,她和其他人沒有區別。十八歲與三十八歲也不過是一個瞬間的遞進。

當歲月老去時,再看人潮人海,又會有什麼感覺呢。是否應念:把持都無憎愛,放行總是煙霞。

長時間一個姿勢站立讓她感覺小腿在抽筋,她驚醒地抖動了一下,隨後她坐回到那隻黑色的舊沙發上。她告訴桑農說她想看會兒電視,桑農把遙控遞給她。

但她沒有打開。她聽見,窗外,有誰家的少年在唱那首她也曾衷愛的《後來》。

桅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藍色百褶裙上

愛你 你輕聲說

我低下頭聞見一陣芬芳

那個永恒的夜晚

十七歲仲夏你吻我的那個夜晚

讓我往後的時光每當有感歎

總想起當天的星光

……

耳邊的歌聲是柔軟的,皮革沙發也是柔軟的,當大街上傳出冰糖葫蘆的叫賣聲時,她微微地閉上眼睛。

桑農起身,關了窗戶:睡吧。也許,很快就要下一個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