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起飛的瞬間,他再度恍惚,許久都不能從離別的氣氛裏掙脫出來。櫻子和渡野的擁抱讓他感到自己有愧於他們,還有同窗好友的叮囑又讓他覺得前途是那麼的迷茫。
嗬,這就是高級生物匹配低級大腦的化學反應吧,他自嘲。也好,永遠不得相見的人才會是真正一生惦掛的人。
從機艙的窗口向下往,目之所及均給他以強烈的震撼,那來自身體的眩暈,來自心靈的暈眩。其實他不是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麼和想做什麼的人。即使這次回國,看似態度堅定有明確目的性的歸去,也隻不過是他頭腦發熱臨時所做的決定。在酒宴之前他甚至都沒有真正考慮過這些。他需要這樣的狀態,在突然的時候做突然的事情。
他重重地吐了口氣,長久隱瞞的胃病開始顯露猙獰,他做過檢查,醫生告訴他情況不太樂觀也不算糟糕。他哈哈大笑。不樂觀也不糟糕?他問。那位眉目幹淨彬彬有禮的男人回答他,是的,不過你要正視我的話。
其實他不恐懼來自身體的任何疼痛。他掏出隨身攜帶的小藥瓶,倒在手心裏三顆乳白色的小藥片,然後放進嘴裏,咯嘣咯嘣,他直接咀嚼,辛辣苦澀的味道瞬間充滿了他的口腔,以及他的鼻子,還有他身體的每個擴張著的細胞。
鄰座的小女孩睜大眼睛看他,叔叔,不苦?
他搖搖頭笑著說,不苦啊,這是糖豆豆哦。
啊,不會吧?我都聞到了一股子藥味兒呢。小女孩驚訝地說。
嗬嗬,他笑了,他說,小姑娘,那是你的鼻子快感冒了哦,趕緊吃藥吧。
小女孩還要說什麼,但她似乎又一下子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表達。隻見她微微地低著頭,儼然一副思索狀。
這孩子真可愛。他讚歎了一句。
旁邊就坐的女人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她說,暢暢來給這位叔叔講講你第一次吃藥的事兒吧。
嗯,小女孩一下子來了興趣,她從座位上跳起來,她雙手胡亂地拽了一把身上的黃色羊絨小裙,然後便開始繪聲繪色的演講。
他聽著笑著,與她們一起。
這就是旅途,你會遭遇不同的人,你與他們雖然隻是擦肩,但在短暫的交流中也可以感受到溫暖,安全的溫暖。
胃部又是一陣劇烈的疼痛,但他不想給對麵的女孩看見,他起身去洗手間,他要單獨一個人對抗這折騰。看著牆壁上玻璃鏡中的自己,如同看見一條裸露在海灘上的魚,他張開嘴巴呼吸著隻是延續性命,他再也不會唱那支《You’re Beautiful》。
毫無關聯的他想起那個叫狄詞的女子,想起狄詞的小說《上雪》,還有其中那段話:大雪夜,你可以跪下來吻你的腳趾,那凍傷的疼,但你要悄悄的,你要預留下自尊潛逃的途徑。記著,愛的時候,別說太愛。太愛,可以不提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