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 / 3)

“怎麼?姐姐也和我一樣不情願入宮?”羋離關切又同情地拉著她說,“是啊,家裏再簡陋,卻有親人陪伴,可以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宮中即使榮華富貴,說穿了不過是一個大金絲籠,我們都是關在裏麵的雀鳥而已。”

“是啊,我開始也是這樣想的。不過,不過——”姬珩忽然支吾起來,雙頰也浮上了兩抹羞澀的嫣紅,偷偷垂下雙眼,期期艾艾低聲說,“那晚在宮中見到大王,那麼英武不凡,真和我入宮前想得一點都不一樣。他即使不說不動,隻是默默站在那裏,都有一股與生俱來的高貴和威儀——”

羋離看到她欲語還休的嬌羞模樣,詫異中不覺也多了幾分興奮,忍不住打趣道:“哈,姬珩姐姐,莫非你對大王一見傾心?那現在你是不是很慶幸自己被夏太後送入宮中了?”

“阿離——”姬珩見自己的心思被她一語道破,臉上的紅暈更深,窘得像要哭出來了。

“好姐姐,你若是真心喜歡大王,可別一味膽怯退讓。”姬珩對她如此信賴,竟把女孩兒家深藏心底的小秘密都毫無保留,一股腦向她傾訴出來,羋離心中不覺一暖,熱情的天性愈發受到鼓舞,立刻認真為姬珩打算起來,“你看薑嫚、薑媛這些天躲在寢殿中苦練舞技,還不是憋著在大王麵前一展技藝。她們不過依仗自己身段婀娜、舞姿翩躚,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麼新奇的本事。對了,姬珩姐姐,這幾****常聽你刺繡時一個人低聲哼唱,歌聲悅耳動聽,以後有機會唱給大王聽,不怕把她們比下去。”

“阿離,你別取笑我了。”姬珩難為情地搖搖頭,“我不過是私下裏胡亂哼唱幾支故鄉的山歌小曲,聊慰思鄉之情,怎敢在大王麵前賣弄。”

“不騙你,你的歌聲真的很動聽。”羋離急忙信誓旦旦地保證,“我最喜歡聽你唱那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歌。姬珩姐姐,再唱給我聽聽吧。”

姬珩深深埋下頭去,忸怩地低語道:“我隻是隨口亂唱,誰知你到有心,居然全記在心裏。”

“好姐姐,唱吧唱吧。”羋離搖晃著她肩膀懇求道。

姬珩抬眼看看她懇切的眼神,無奈地搖頭笑道:“真拗不過你。”說完她重新拿起針線和絹帛,一邊繼續忙碌一邊輕聲唱起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漸漸地,她重新專注於手上的活計,口中雖還在哼唱,卻仿佛忘了還有羋離在旁邊傾聽。一曲之後,她不由自主又輕唱起另一支羋離從未聽過的小曲。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

不見子都,乃見狂且。

山有喬鬆,隰有遊龍。

不見子充,乃見狡童。”

山有扶蘇?羋離疑惑地皺起雙眉,注視著姬珩低垂著頭的秀美側影。扶蘇——這不是嬴政長公子的名字嗎?那個深孚眾望卻被幼弟和趙高合謀逼死的公子扶蘇,他的名字竟出自姬珩隨口吟唱的這支小曲。難道——?算了,史料中關於嬴政的**根本就是一片空白,她又何必庸人自擾,無憑無據胡亂猜疑呢。

她猛地甩甩頭,想擺脫腦海中糾結的奇思異想,再看看聚精會神的姬珩,顯然已重新沉迷於手中的針線和絹帛上栩栩如生的彩蝶。

坐在幽靜深邃的寢殿裏,聆聽著耳邊低沉舒緩的小曲,羋離的心漸漸被毫無緣由的彷徨和哀傷攫住了。是啊,姬珩生於斯長於斯,即使遠離家人,卻因心懷對嬴政的思慕之情,自然可以在冷冰冰的鹹陽宮中安之若素。可是她這個意外闖入的、來自現代的一縷遊魂呢?難道也能長長遠遠在此盤桓下去,徹底融入這個世界嗎?和她相依為命的親人,該怎樣承受失去她帶來的打擊和傷痛呢?

想著想著,她的視線不覺被淚水模糊了,若不是極力隱忍,幾乎就要失聲痛哭起來。她生怕自己這副愁雲慘霧的模樣驚動姬珩,為了岔開思緒,急忙狠狠揉揉發紅的眼圈,走到幾案邊坐下,拾起丟在案上的木炭,就著上午在絹帛上描摹了一半的殿宇圖樣繼續畫起來。

一曲既終,姬珩發覺身邊沒了動靜,轉頭四顧,看到羋離又坐在案前塗塗抹抹,不禁好奇地走過來,低頭望著絹帛上已經雛形初現的殿宇圖樣讚歎道:“阿離,你又在畫這座寢殿了?還說我的歌聲動聽,其實你的畫藝也一樣出神入化啊。隻是——隻是你畫它要做何用呢?”

羋離歪頭望著她,不覺露出一絲苦笑。姬珩這個戰國時代的姑娘,當然不知她的建築素描根本算不上繪畫,隻是每個建築專業的學生都要掌握的基本技能。為古建著迷的導師如果知道她親眼目睹了鹹陽宮,積累了這些第一手寶貴資料,不知該有何等驚喜。可是如果再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她現在的一番功夫不全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嗎。

姬珩見她隻是怔怔地瞪著自己卻並不答話,輕輕一笑不再追問,嗬口氣又搓搓雙手,轉身看看殿中的幾個碳爐說道:“火不旺了,怪不得坐得越來越冷,我去喚人來添點碳。”

羋離待她走出寢殿,悵悵地轉回目光,接著剛才被打斷的雷公柱畫了起來。才畫幾筆她就卡了殼。夾在脊檁中的雷公柱是怎樣連接在太平梁上的?被幾根檁木遮擋著,她繞來繞去轉了幾圈仍沒有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