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4章 親愛的白菜(1 / 1)

在城裏是會忘了季節的。城裏的清晨,見不到霜。已是十一月了,一日進到遙遠的大山裏,發現楓葉已紅,紅得似火,在秋陽下暖人的眼;秋水已瘦,瘦得婉約,安靜地流淌;河邊山際,遍布小野菊,星星點點,金黃得如同青春往事。

清晨早起到野外,驚喜地見到田野上有霜了。草葉上,稻稈上,瓦欏上,鋪著一層白,是細細的冰晶。碧青的白菜葉上,霜落了一層,看去純潔水嫩。《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說,“氣肅而凝,露結為霜”。霜其實是水汽直接凝成,與露水結成的小冰珠有別。

幾天的飯桌上,都有一盤白菜。北方人所稱“白菜”,似多指茭菜,江浙人則把“青菜”都叫做了白菜。大的一種,高梗,葉柄肥厚,一支支合抱著成了花瓶狀,腰身很是嫵媚,葉則青得令人欣喜。白菜一定要霜降後的方好,拿豬油炒了,吃起來特別鮮美甘甜。秋後的絲瓜也是如此,葉也都黃了,藤枯成了國畫,還用了最後的養份和心力結成幾顆小小絲瓜,在架上落寞地吊著。霜一落,采來吃,不要任何喧賓奪主的佐料,隻要一粒秋紅椒,一起清炒了,比雞肉還鮮美。白菜,絲瓜,這真是有點“梅花香自苦寒來”的意味了。

如果見過白菜在地裏的樣子,你一定會喜歡的。地是幹燥,白菜卻水嫩,葉柄如玉一樣白,帶著青,亭亭玉立。白菜是可以入畫的,國畫裏邊,春蘭夏荷秋菊冬梅之外,白菜也是很多大師筆下的題材。國畫大師齊白石曾有一幅寫意的白菜圖,畫麵上大棵的白菜,點綴著兩個紅辣椒,並題句說:“牡丹為花之王,荔枝為果之先,獨不論白菜為蔬之王,何也?”可見大師對白菜的喜愛。

白菜可清炒,可煮湯,還可整株地醃成酸菜來吃。老家人常在霜後將白菜整擔地收割回來,洗淨了,在太陽底下曬三四天,然後一層層疊進大缸裏,分層撒上鹽。小孩兒這時就有任務了:將小腳洗淨,整個人上去把白菜踩實。踩啊踩啊,菜葉軟了,菜汁也沁出來,於是用棕葉覆蓋,最後壓上大石。半個多月後,冬菜就可食了。冬天裏,用這樣的冬菜煮魚,炒冬筍,是極好的下酒菜肴,冬菜用肉絲和幹辣椒炒了,下粥也是絕配。

母親每年冬天都要醃上兩缸白菜,吃不掉時,就東鄰西鄰地送。久居城市的人,忘了白菜在地裏的樣子,也不甚知道白菜的成長,隻知道菜市場裏最便宜的一樣是它。仍然是上次在山裏,我們看到地裏剛砍的白菜與城裏菜場的殊為不同,那麼鮮嫩,同伴中有人便點名要吃它。炒上桌時,隻見都是肉片,少數菜梗藏藏掖掖。同伴大為失望,要求白菜不要擱肉,把菜葉一齊炒上來。敦樸的女主人紅了臉,手在圍裙上搓了半天沒去炒,隻說:“沒肉,不好吃的……”她是把我們當客人的。後來想到,這也是城鄉之別的一種呢,不禁心生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