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九月九,池風然和洛雲心的婚事如期舉辦。
彼時的雲心剛過十五歲及笄,懷著身孕。池風然心甘情願,隻因著她當時當日的一番言語,年少輕狂的心便倏然淪陷。
有些時候,深情是不需要任何理由和鋪墊的。
或者,這便是一種宿命吧。在那句夾雜喧天喜樂的“夫妻交拜”聲裏,池風然看著手中執著的紅布條那端牽引著的人兒,他恍惚能夠隔著喜帕看到她漠離的臉上微微愕然而又無措的神色。這就夠了吧,他心想,能夠在她素日波瀾不動的心池上驚□□滴漣漪,能夠為她擋去稍許的風雨坎坷,這便足矣。
他們成親那時我離開洛府剛好三個月,隨著君無暇四處行醫,也努力的學習一切知識。我幾乎忘記了在離開前對雲心做下的一切,偶爾亦會有不安及困惑,然而在對上君無暇的眼睛時又逼迫自己全盤忘記。
他說,“你難道不想為你娘報仇了嗎?”
他說,“難道你忘記了是那姓洛的一家人毀了你娘一生嗎?”
我低垂著頭,想起娘親布滿厚重憂傷的眼眸,然後握緊拳頭說:“爹,我沒忘!”
那個心裏完全隻有仇恨的時刻,我似乎完全忘記了那個麵帶疏離、神色從容的女子。十六歲的光陰裏鋪滿厚重的承擔,沉甸甸地掛在那個九月初的秋夜月彎鉤上。
南宮水玉替洛雲心做了徹徹底底的檢查,她的傷勢已恢複完好,除了右額上一道被木屑劃出的傷痕還未完全褪去,再也查不到任何殘留的病因。
“也許,隻是暫性的失憶。”沉默良久之後,南宮水玉隻是吐出這樣的言語,繼而又一臉不解的看著已經從我們的舉措中明白了大概的雲心。
蝶依有些沉不住氣的衝到雲心麵前,扯著她的衣袖指著池風然大聲的問:“你忘記他,你真的忘記他了?他可是你的夫君啊。”
雲心驚惶失措的神情牽動我的神經,她幾時有過這般受驚的神色,我跨步上前,剛要喝住蝶依,便看到池風然迅速的將雲心擁進懷裏的畫麵。
“莫怕,雲心,沒事了,不怕。”他柔聲的哄著,雙手輕撫她微顫的肩。我朝雲心伸去的手在半途劃了個漂亮的回旋,又收了回來。
“那麼,她什麼時候才會想起所有的事?”我看著眉頭深鎖的南宮水玉,沉聲問道。
顯然她自己也感覺這個病狀很是棘手。“這個病,有可能一兩個月自動恢複,也有可能一輩子都想不起那些被遺忘的記憶。”她頓了頓,繼而又瞪了我一眼,“能救回一條命已經算是上天恩賜了,知足吧。”
池風然的身軀明顯因她的這句話一震。南宮水玉自知失言,沒敢再出聲。
“吟風。”雲心小聲的呼聲還是自池風然懷裏傳了出來,他□□著的臉龐錯愕了半晌,呆呆地任由雲心自他懷裏掙出,撲到我的身邊。在抱住雲心的那一刻,我突然感覺一陣龐大的愧疚感朝我襲來,我看向池風然,他隻是無語的垂下眼瞼,又看向門外。
他的妻不認得他,掙開他的懷抱投進另一個男子的懷裏。他該怎麼樣?憤怒不堪?拂袖休妻?這些都不是他要給予她的愛戀,從一開始,他就是那個注定要跟在她身後看著她為另一個人默默承受的男子。縱然心酸,又或者,他也開始不情願,卻又矛盾地想成全。
我將雲心推開,小心翼翼的看著她眉眼間仍殘存的些許漠然,試圖喚醒她不知因何而沉睡的記憶:“雲兒,你再仔細想想,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她隻是無辜的看著我,氣若幽蘭,怯生生的眼神裏還有著我仍然熟悉的清泓純澈:“我忘記很多人很多事了嗎?我做錯事情了嗎?”
“沒有辦法了嗎?”蝶依轉頭問南宮水玉,池風然和坐在一旁的無淚也一並看向正在百思不解的南宮水玉。
“自古來,這樣因為撞到頭而失憶的病例不少,但大多是患者自己後來慢慢恢複記憶的。或者你們可以試著跟她講訴那些記憶深刻的事,帶她去一些對她比較有重大意義的地方,也許對她早日回想起一切會有幫助。”南宮水玉長長的歎了口氣,“抱歉,我醫術不精,實在也是沒什麼辦法了。”
“我也聽說過,上次我和鳴謙在杭州在醫館裏也遇上了個失去記憶的病人,那大夫就是像南宮妹妹這麼說的。”無淚的聲音緊附著南宮水玉之後響起,她頓了頓,雙眸因為提起那個已經逝去的男子而閃過一絲悲傷:“隻要多與洛姑娘說些過去的事,她應該很快就能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