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今日且把八音彈勻,便可走了。”語調淡淡緩緩,說涼吧,又不覺著寒骨,說熱吧,更是無稽之談,總之,很怪。很久之後,秦欣儒才知道,這便是真正的任沫,不拒絕任何人,其實是拒了任何人與千裏之外。
要說彈個八音到不算難事,就算再不喜,也是自小受了秦夫人的悉心教導的。可是任沫的要求是彈勻。秦欣儒不著痕跡的翻了個白眼,糊弄糊弄就得了唄,還較真了!她要是能彈勻了八音,還至於見了古琴就滿腹翻江倒海嗎!
“先生,我今日手受傷了,不便彈琴。”秦欣儒耍了心眼兒,將手裹了紗布,假裝受傷。
任沫抬了頭,雖然麵無表情,但熟悉他的秦欣儒還是看到了他眸子裏的光彩,這便是每次秦欣儒搞小動作時任沫的反應,“那你便把這本樂譜背了便可回去。”指了指自己麵前的一本堪比新華字典厚度的樂譜,秦欣儒立馬暴走,“你就看我不順眼故意整我的吧!老娘我餓了,不和你玩了!”還不忘哼哼兩聲,轉身便走。
任沫如玉的麵龐鬆了輪廓,她還是如此有趣,老娘?嗬嗬。
暗中的人早就知道那日與巴小五一起見到的便是任沫的學生,今日一見,果真如傳言般不堪。這小小的年紀,怎的能開口閉口都是粗言粗語。他暗中搖頭,想來上頭是過分擔心了,這幾****算看明白了,任沫無心教,學生無心學,倒是有心搗蛋。明日,他應該可以回去交差了。
暗暗慶幸,梁昭是最不願接這樣的差事,他本就是殺手,去殺人可比監視來的輕鬆。
琴室中,任沫雙手按住琴弦,他已感覺體內毒素快要抑製不住,這應是那人給他的最後期限,要磨了他的性子,讓他聽命於他。任沫冷笑,哪怕他真的死了,也不會任人擺布。一束名為秦欣儒的光射進他陰暗的心裏,那個總是張牙舞爪又時而帶著些許矯情做作的小孩兒,是他絕望之時的希望。
倚門有個小袋子,任沫走過去打開,裏麵正是華文茂給秦欣儒的酸梅,是她出去太急,不小心掉了的。任沫拿起一顆,啟唇入口,微微皺了眉頭,這是人吃的?
“怎的了?臉色這般難看?”剛進女舍的院子,便碰到了沈嬰,她與方瑜一起,似是準備出去。
“別提了,任沫就是個腦子抽筋的!簡直一神經病!”秦欣儒揮舞著拳頭,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他就是故意整我!不想我好過!哼,看看咱倆誰不好過!”她雖心中明白任沫,可這麼說卻有了五分真實的發泄,自然有五分是做戲。
“方瑜,你自己去吧,我陪陪這蠻兒。”沈嬰拉了秦欣儒到跟前,方瑜點頭先走了,“和我仔細說說吧,就當撒個氣。”
兩人到沈嬰住的房間,一路上秦欣儒眉飛色舞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遍,隻聽得沈嬰哈哈大笑,“虧你說的出口,還老娘呢,哈哈,這任先生怕是能被你這個蠻猴兒氣死。”
“明明是他先刁難我的!”抱著胳膊扭頭轉向棚頂,秦欣儒心裏倒是有些微微酸疼,任沫看自己的眼神中是有一抹華彩的,那是他對活著的渴望。
“好了,這件事也就你能做得出。我給你帶了八卦來,你想不想聽?”
“做什麼神秘,我不聽你就不說了?帶著我來不就為了說給我聽?”被拆了台,沈嬰有些尷尬,她臨行前思來想去才想出用幾個八卦消息討好秦欣儒,也拉近一點距離。
“先說高明敏,高家被抄了,女眷全部充作軍妓奴婢。”沈嬰微微歎息,此時因她而起,她雖討厭高明敏可從未想過害她如此地步。
“她那是活該,本是有一線生機的,是她自己浪費了的。”秦欣儒可沒那悲天憫人的功夫,死了也不關她的事。
“還有就是殷廷芳。他休了假一直沒再回書院,據說是遊學去了,現在他殷家算是名聲掃地了,盡出些**之徒。這回燦兒差點沒了命,我爹爹更是沒放過他家!”沈嬰後知後覺,自己嘴快了,忙停了嘴,假裝咳嗽兩聲。
秦欣儒對這些都沒什麼興趣,她有些累了。殷廷芳之事她已經以牙還牙,他們便是兩清,沒得必要抓了小辮子沒完沒了。
見秦欣儒有些困倦了,沈嬰也不再說了,她不會做著討好人的事,更何況對方是個僅僅六歲的孩子,可她又不敢不討好她。沈嬰素來是個敢愛敢恨的,但那是對她摸的清底細的,麵對這種探不出深淺的,她一貫都是小心翼翼。可這秦欣儒怎的總有種若即若離的感覺?
回屋倒頭就睡,連臉都沒洗,秦欣儒今日覺得累極了,隻想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