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鬼32(2 / 3)

喬九斤的話讓我想起了李梅,想起那天我送她去機場的路上,她曾說過的那些令我無法參透的話:小喬,你一定去過康橋花園3808號吧?你不覺得,那根本不是一幢別墅,而是一座墳墓嗎?那是女人的葬身之地,兩個女人的葬身之地……

在進入安檢口的最後一刻,李梅還對我說:小喬,替我照顧好子越,假如子越遇到危難,一切都讓我來擔當……

那時候我就想過,一個自稱要為丈夫抵擋危難的女人,怎麼會去尋死?難不成她的死,就是為了替他抵擋危難?

這麼想著,我忽然感到心髒疾速狂跳起來。天呐!去康橋花園送燕窩前,我從紙箱裏取出兩瓶送去了杜芸香家……

我拔掉輸液管衝出病房,喬九斤在我身後追喊:小爺叔你去哪裏?我沒理他,一路奔出醫院,叫了一輛出租車往劉灣鎮開去……

我又走在了通往杜芸香家的土路上。前幾日下過一場小雨,土裏的水份還未收幹,西伯利亞強冷空氣就降臨了,土路結了凍,泥濘時踩下的坑,現在凍成了凹凸不平的硬疙瘩。腳底心踩在凍硬的疙瘩上,隻覺生生地發疼。路邊的田裏,有的種下了油菜,綠葉子上蒙著一層霜白,綠得煞是蒼涼。也有播了小麥,出了苗,卻稀疏得如同早衰的中年男人可憐的頭顱,露著大片斑駁的泥土色。

過石橋右拐,麥田依然稀疏,油菜依然蒼涼,獨門小院就在前方不到五百米。我努力加快腳步,要見到杜芸香了,腿腳裏的酸痛感讓我覺出了久違的激情。到了,小院就在眼前了,還是那叢翠竹,還是那三分自留地,地裏的塌棵菜長得瘋大,大得擠滿了整片土。沒有人吃它們,杜芸香一個人吃不掉。推開籬笆院門,西廂房鎖著,東廂房也鎖著,中間的正屋,更是鎖著。

她出門了?或者,她吃了我送給她的燕窩,出事了?我縮了縮身子,在正屋門口的台階上坐了下來。陽光稀薄,寒風掠過幾近荒蕪的田野,吹到小院裏的竹叢,它們便抖動起來,發出“唰唰”的喘息。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想起那個陽光很明亮的午後,就是在這正屋的牆頭邊,我對杜芸香做了一件隻在夢裏做過的事,為此,我後悔莫及而無地自容。然而現在想來,我已經釋然於自己的失禮,那隻不過是一個頑童的示愛。甚至我還為此感到慶幸,假如沒有那一次,我的人生又有多少可以追憶的美好往事?愛上一個女人,親吻一個女人,哪怕暗戀,哪怕強行,都是可以原諒的。是的,我原諒了自己,原諒了所有人,原諒了所有事,我想,杜芸香也會原諒我的,那麼,芸香,請你快快出現吧!我幾乎要哭喊起來。

田埂上走來一個老人,老人看見坐在門檻上縮成一團的我,隔著籬笆衝我喊:喂!大冷天的,你坐在這裏幹嘛?

等杜師娘。

等不來了,走了。

去哪裏了?這麼問著,我緊張得心都要竄出嗓子眼了。

聽說,住到觀裏去了。

我鬆了一口氣:住到觀裏?哪個觀?

好像是九龍觀,我也是聽說,反正你不要等了,我每天都經過這裏,門都是關著的,已經幾個禮拜了。

說完,那人繼續上了路。

我認識九龍觀,就在三裏村附近,那次,我被一群人抬著從九龍觀門口一路穿越油菜花田,來到了這裏,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杜芸香。雖然早已不記得通往九龍觀的路究竟該怎麼走,但我還是拖著病腿毫不猶豫地上路了。我要找到她,哪怕不為那兩瓶馬來西亞即食燕窩,我也應該再見她一麵。

輾轉一個多小時後,視線盡頭出現了一幢新簇簇的紅牆環繞的大寺廟。終於到了,我看見了朱漆大門,看見兩隻石獅子靜靜地蹲在緊閉的大門兩邊。走上台階,輕推了一把巨大的門扇,門紋絲不動,是從內裏鎖著。側耳傾聽,門內寂靜無聲,於是抓住門上的大鐵環拍了數下,片刻,有腳步聲傳來,然後,鑲嵌在大門左側的小門“吱呀”一聲開了,露出一個黑森森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