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金鴛鴦三宣牙牌令”——賭博,飲酒和酒令(3 / 3)

晴雯拿了一個竹雕的簽筒來,裏麵裝著象牙花名簽子,搖了一搖,放在當中。又取過骰子來,盛在盒內,搖了一搖,揭開一看,裏麵是六點,數至寶釵,寶釵……伸手掣出一簽,大家一看,隻見簽上畫著一枝牡丹,題著“豔冠群芳”四字。下麵又有鐫的小字,一句唐詩,道是:“任是無情也動人。”又注道:“在席共賀一杯。此為群芳之冠,隨意命人,不拘詩詞雅謔,或新曲一支為賀。”

……寶釵又擲了一個十六點,數到探春。探春……伸手掣了一根出來……眾人看時,上麵一枝杏花,那紅字寫著“瑤池仙品”四字,詩雲:“日邊紅杏倚雲栽。”注雲:“得此簽者,必得貴婿,大家恭賀一杯,再同飲一杯。”

由骰子發展演變而成的牙牌(骨牌),是常用於行酒令的另一種博具,這類酒令稱為“牙牌令”。牙牌令盛行於明清時期。《紅樓夢》第四十回有“金鴛鴦三宣牙牌令”一段文字,寫得精彩而生動:

鴛鴦道:“如今我說骨牌副兒,從老太太起,順領下去,至劉姥姥止。比如我說一副兒,將這三張牌拆開,先說頭一張,再說第二張,說完了,合成這一副兒的名字,無論詩詞歌賦,成語俗話,比上一句,都要合韻。錯了的罰一杯。”

鴛鴦又道:“又有一副了。左邊是個‘大長五’。”薛姨媽道:“梅花朵朵風前舞。”鴛鴦道:“當中‘二五’是雜七。”薛姨媽道:“織女牛郎會七夕。”鴛鴦道:“湊成‘二郎遊五嶽’。”薛姨媽道:“世人不及神仙樂。”說完,大家稱賞,飲了酒。

鴛鴦又道:“有了一副了。左邊‘長幺’兩點明。”湘雲道:“雙懸日月照乾坤。”鴛鴦道:“右邊‘長幺’兩點明。”湘雲道:“閑花落地聽無聲。”鴛鴦道:“中間還得‘幺四’來。”湘雲道:“日邊紅杏倚雲栽。”鴛鴦道:“湊成一個‘櫻桃九熟’。”湘雲道:“禦園卻被鳥銜出。”說完,飲了一杯。

下便該劉姥姥,劉姥姥道:“我們莊家閑了,也常會幾個人弄這個兒,可不像這麼好聽就是了。少不得我也試試。”鴛鴦笑道:“左邊‘大四’是個人。”劉姥姥聽了,想了半日,說道:“是個莊家人罷。”鴛鴦道:“中間‘三四’綠配紅。”劉姥姥道:“大火燒了毛毛蟲。”鴛鴦笑道:“右邊‘幺四’真好看。”劉姥姥道:“一個蘿卜一頭蒜。”眾人又笑了。鴛鴦笑道:“湊成便是一枝花。”劉姥姥兩隻手比著,也要笑,卻又掌住,說道:“花兒落了結個大倭瓜。”眾人聽了,由不的大笑起來。

這裏鴛鴦所說的“骨牌副”見於清人金杏園所輯《宣和譜》,其中記載了牙牌博戲的玩法,四人共戲,每人得八扇牌,然後由莊家起,依次出牌,吃牌,再出牌,各人將手中牌湊成三扇一副的兩組,再加餘下的兩張湊成有規定“色樣”的“推出”,即可“亮牌”。由不同的牌副,可得大小不等的“注”。顯然,這種玩法與麻將牌的基本打法很相似,很可能是麻將打法的濫觴。

宣和牌的“副兒”,有多種譜式,可分為如下幾類:“五周圍”、“雜副”、“分相”、“六巧合五”。分類的原則是以組成三扇骨牌的六粒骰子的特殊組合而定,如“五周圍”,就是六粒骰子中有五粒色樣相同。“六巧合五”,則是六粒骰子,正巧合為點數相同的五種色樣。引文中史湘雲所說的“櫻桃九熟”和薛姨媽說的“二郎遊五嶽”屬於“五周圍”。劉姥姥說的“一枝花”則屬於“六巧合五”。

“櫻桃九熟”由兩張“地”牌(長幺)和一張“幺四”組成,分解開來,是六粒骰子,即五粒“幺”和一粒“四”。全為紅色,很像九粒熟透的櫻桃。形象而生動。

《紅樓夢》中寫行酒令的文字不少,另外有兩處也涉及到《宣和譜》中的骨牌副名。如第六十二回湘雲、寶玉和黛玉行“古文貫串令”,第一百零八回寫賈母、薛姨媽等擲骰行令,都要求令辭中有一個骨牌名,其中黛玉說的“折足雁”,湘雲說的“鐵鎖纜孤舟”,賈母說的“公領孫”,薛姨媽說的“臨老入花叢”,都可在譜中找到。

為了賭酒行令,人們借用博具。反過來,某些博具也是在行酒令之中產生或發展演變而成。為了行令,人們發明和使用了“葉子”,以後演變為葉子戲、葉子酒牌,最後發展為馬吊牌、紙牌和麻將(詳見本書“紙牌”和“麻將”兩部分)。這個完整的博戲係列,即使不說是完全由飲酒和行令之中產生,那起碼也可說是與飲酒行令密不可分的。

人類社會的風俗文化,就是這樣密切地相互浸潤、影響和演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