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已經是三月天氣,但夜深時風涼颼颼的依然像冬天那樣刮人,就如古書所說餘寒未盡。那風吹在春楊隻穿了一件單衣的身上,讓她嚐試了乍暖還寒的味道。然而心裏的火很快提升了外表的溫度,使她感覺不到寒冷。
在一幢破磚瓦房前,春楊停住了腳步。她側耳聽了聽裏麵的動靜,然後舉起手拍打著門。相必夜深屋裏的人已經進入夢鄉,拍了好一會都不見屋裏有動靜,於是春楊更用力的拍打著門。
“誰呀?”春楊終於聽見屋裏有人問話。
“是我,夢先,快起來穿衣,我有事,你陪我走一趟。”也不管屋裏的人是否能夠聽見,春楊急不可耐的說了一大通。
春楊跨進門,一把捉住夢先的手說:“快穿衣服,跟我回廣順一趟。”
“都快兩點了,回去幹什麼?明天早上……”
“不行,這事很急。你現在就跟我走。”春楊沒等夢先把話說完就接過了話頭。
夢先回臥室穿衣服去了,春楊又在屋外喊“把電筒拿上。”
“春楊,這麼晚了幹什麼去?兩個大姑娘走夜路怕出事。”夢先的母親被吵醒了,在被窩裏對春楊說。
“不會有事的,大媽放心好了。我知道怎麼做。”
“反正你們路上得小心些才是,兩個大姑娘我總有點不放心。”
“大媽盡請放心,夢先跟著我不會有事的。”
夢先換好衣服出來。春楊一把逮住她就往外走。
“我說你什麼事這麼急啊?非得要夜半三更的往家趕?”
“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辦。”
“好幾十裏山路,走到你家恐怕都天亮了,什麼事啊這麼急?”
“你真的不知道?我考上大學了,但是錄取通知書被公社扣壓了。”
“這和你回家又有什麼關係?”
“我明天一大早要趕到縣裏去,我要告他們。“
“哇——你要告他們?你……”夢先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被春楊捂住了嘴。“別哼聲,前麵好象有很多人,好象還都是男的。”春楊在夢先耳邊小聲嘀咕著,隨即春楊把夢先拖到旁邊石凹裏蹲了下來。
三四個男人說著流話從春楊她們藏身的地方走過去了。
看見他們轉過山坳去了,春楊站起身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好險啊!”春楊說。
“我怎麼沒感覺到險呢?”
“你真個傻妹子——”春楊氣惱的戳著夢先的頭。“如果讓他們看見了,我們今晚上就完了。你沒聽見他們說的那些下流話嗎?那有送到嘴邊的肉都不吃的?”
“你耳朵真尖,我就沒有聽見。”
“我嘴在說話,但耳朵卻一直注意聽周圍的動靜,眼睛也不敢偷懶。我怕遇見壞人。如真有什麼意外,我回去怎麼向你母親交差?”
這麼一說,興許把夢先嚇著了,夢先不再說話。
見她真有點怕了,春楊又說:”別緊張,不會有什麼的。我們就不要說話了,而且電筒也要滅了。”
“這麼黑,不照電筒怎麼看的見?”
“不要緊,我們走慢一點就是了。”
“不能照電筒,又不說話,這樣就一心一意的去害怕了?”
“如果說話,人家很遠就知道對麵來了兩個女的。如果是壞人,他就會躲起來,等我們走進把我們按住。電筒照著,也等於告訴人家我們是姑娘,知道了嗎?”
夢先不說了,春楊抓過她的手緊緊的攥著,然後兩人默默無語的趕著路。
風依舊緊一茬慢一茬的吹著,除了風吹著灌木叢或者草木發出的蟋蟋簌簌的聲響之外,時不時還會有不可名狀的聲音突然驚乍乍得響起,這時兩人就都不約而同的緊緊抱在一起,等響聲停息後兩人才又分開繼續趕路。
除了風聲她們還聽見自己的腳踩在泥沙和石子上發出的沉悶的嚓嚓嚓聲。
夜似乎比剛才更黑了,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兩人的步子越邁越快,後來幾乎是近似於小跑的步子在走路。也許真是的太緊張了。
公路像是由無數的之字構成,隨著山的凹凸一會彎進去一會又拐出來,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個張著的大嘴,把兩人吞進吐出,吐出吞進。
這本是春楊走熟了的公路。自打74年下鄉開始,她已記不得在這條路上來來回回的走過多少次了,但她從未有過這一次的這種體驗。高低起伏的群峰白日裏是那麼的祥和親善,而現在,就像一個戴著麵具生活的人,一到了晚上就露出原始麵目,顯得那麼的猙獰那麼得可怕。春楊不由自主的聳了聳肩膀。
“快看,那好象是電廠的大煙囪……我們就要到家了!“春楊突然捏了夢先一把,夢先高興的
隨她的手指看了過去。
不錯,她們看見大煙囪正往外噴吐著濃濃的黑煙。
“跑啊,”臨近家門的喜悅給無疑她們注射了一隻興奮劑,兩人就牽著手飛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