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市公安總局大院,一間不算寬敞的會議室內,十八個全副武裝的精英特警分成兩排,端坐在幾乎占滿整個會議室的方桌兩側。靜默的空氣裏蓄積著刀鋒一般的氣場。
在中國警界頗有威名的獵鷹組不隻是一支特警隊伍,他們更像是直屬於中國公安部的特種部隊,所執行的都是極險極難的任務,所麵對的都是異常凶惡的罪犯。從它成立至今,交給獵鷹組的任務還沒有一次失過手。
小會議室的門開了,一個身著警裝的高大男人走了進來。一見來者肩上的警銜章,坐在桌尾的稍年輕的組員嘴角不禁動了動。
高大男人站定在會議桌前,平靜而威嚴的目光在室內一掃,與獵鷹組所有組員的眼神一一對接,在十八雙眼睛裏他看到了銳利的光。
“很好。”林衛東在心底道。擔任ICPO中國國家中心局行動隊隊長以來,他沒少跟獵鷹組打交道,雖然每次分派給他的組員都不是同一批人,但他總能在這些精英的眼睛裏找到熟悉的眼神,這種眼神閃著刀鋒般的寒光。
“我是這次緊急行動的總指揮,我姓林,”林衛東做了簡短的自我介紹,隨後立即切入正題,“一個小時前,接到國際刑警組織的郵件,希望我們協助抓捕兩名ICPO全球通緝的罪犯,他們從祿口國際機場進入了南京市市內。”
他身後的投影幕布上適時地顯示出兩名罪犯的容貌畫像,還有機場監控攝像機拍攝的畫麵,訓練有素的獵鷹組組員心裏立時有了行動目標的具體特征,隻是他們每個人都清楚,畫像上的容貌並不是目標真實的模樣。
“可是根據機場工作人員的陳述,與罪犯同行的還有一名亞洲男子。”林衛東半回過身,指著身後的投影畫麵,在那個藍眼睛的歐美男性和黑頭發的亞洲女性之間,是一個留著絡腮胡子的男人,雙眼深邃漆黑。
“該男子和兩名目標都做過一定程度的容貌偽裝,他們利用高科技手段,持偽造護照過關,”投影畫麵切換,出現一個停車場和一個頭發銀白的老人畫麵,“另外,根據祿口機場地下停車場的監控錄像,兩名目標與該男子在停車場跟另一個年長男子會麵,四人同時上了一輛黑色克萊斯勒轎車,車牌號為蘇A530B6。在交通部門的協助下,我們查到這個車牌是偽造的,目標乘坐的黑色轎車也查不到任何信息。”
狡猾的兔子才能讓獵鷹感到有趣,空氣裏的弦繃緊了,林衛東能夠嗅到每個組員躍躍欲試的振奮感。
“這次我們的任務就是在明天早晨6點之前抓捕這四人,同時,最大限度地壓低帶給南京市民的恐慌,最好的效果是全部南京人都不知道我們做了什麼。市局的警員會配合你們的行動,”林衛東停了停,再次與所有組員的目光對接,“有沒有問題?”
十八個人都沒有回應,也沒有下一步的行動,藏在空氣裏的刀鋒兀自閃著寒光,這說明還有問題。
林衛東瞳孔深處快速閃過一道冷光,他嘴角微微一動,不易察覺的笑意在他臉上轉瞬即逝。
“選擇殺傷力小的槍,我們隻需要抓捕活著的通緝罪犯,記住,要活的。”
話音落下的第三秒鍾,獵鷹組的十八個組員齊齊站起,鋒利的眼神在空氣中交織。
“很好。”這一次,林衛東輕輕道出了聲。
加州時間5月24日淩晨4點(南京時間是同日的19點),陰暗的雲幕出其不意地飄來,遮住不久前還晴朗的天空;太陽還沒有完全落下,暗淡無力的光線籠罩著城市,不多久,細密的雨滴從天而落。
百裏和笛卡爾都沒有來過南京,所以提到要去哪裏找第三位失蹤者的時候,他們倆的目光都望向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秦瀾。
“對不起,我沒有思路。”秦瀾抱著雙臂,渙散的雙眼看著車前窗上滑下的條條雨跡。百裏看得出來,越接近南京,她就在血腥曆史帶來的悲傷情緒中陷得越深。
“我們先進市區再說吧。”百裏對正在駕車的笛卡爾道。
笛卡爾沒有說話,撥動右手邊的雨刷杆,掃去前風擋玻璃上的雨水。他加大踩在油門踏板上的力道,黑色轎車在機場高速路上狂奔。
百裏坐在後排,凝視著滾過車窗的雨滴,此時他的內心處於難得的靜謐和平穩狀態中。在靠近冥王荒城的路上,先前在金與火的荒城中不時襲來的毀滅幻覺似乎消止了,百裏卻不敢掉以輕心。那些可怕的場景定然就藏在潛意識的某個角落裏,等待著觸發的外界因素,他要隨時準備好應付突然降臨在精神世界的末日。
幸而在此時,在全力思索什麼地方有可能藏著第三位學者的時刻,他可以暫時獲得些安寧。
據百裏所知,南京的曆史比龐貝還要悠久,從春秋時期的越王勾踐在秦淮河北岸建城開始,到中華民國在南京選舉臨時大總統為止,中國曆史上總共有十個不同的政權將首都定在這裏。東吳的孫權、南唐的李昪、明朝的朱元璋、太平天國的洪秀全、中華民國的孫中山……南京城裏曆經過的每一個統治者都是改變曆史進程的人物,然而,漫長輝煌的城市曆史卻給百裏帶來了難題。
莫先琳的屍體是在毀滅之源,聖安地列斯斷層線的起點找到的,而毀滅龐貝古城的源頭毫無疑問是維蘇威火山,所以他們在維蘇威火山山體內找到了特裏斯坦博士。按照先知設置密碼的基礎模式,第三個失蹤學者的藏匿地點也應該是在毀滅的源頭,那麼導致南京淪為冥王荒城的源頭在什麼地方呢?難不成要追溯到日本去?
不可能!百裏搖搖頭,既然破譯先知的密碼得到的結果是南京,下一個失蹤者必定是被藏在這座城市裏,絕不可能在別處。
於是南京的難題出現了——浩渺的南京曆史就像一本沒有檢索的百科全書,短時間內要在這本巨著裏鎖定“毀滅之源”幾無可能。
百裏把自己的困惑簡略地告訴兩個同伴,笛卡爾悶著頭開車,不發一語,而秦瀾依然是魂不守舍地沉默著,緊鎖的眉頭不見有半分舒展。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走,天色更顯沉重,雨點像大顆大顆的豆子,敲在轎車的金屬頂棚上,嗒嗒作響。
百裏猛地往前一傾,他穩住身形,注意到是笛卡爾忽然減慢了車速。
“怎麼了?”坐在後排的百裏還不知道前方道路上碰到了什麼障礙。
“我們有麻煩了,夥計們。”笛卡爾操作方向盤,他們的黑色轎車緩緩靠近擁堵在前路上的車流尾部。
透過不停歇的雨刷往前看去,隻見在車流的最前端是幾輛打著紅藍頻閃燈的警車,一幹身著雨衣的警員在車道上設了一道臨時關卡,不論是進入還是駛出南京市區的車輛都得經過他們的檢查才能放行。
黑色轎車裏的三個人心底同時晃過一個念頭:心靈會的中樞計算機知道了我們的具體定位,國際刑警組織中國分支已經做出反應了。
“怎麼辦?”焦灼的笛卡爾一隻手緊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放在身旁的擋位杆上,看他的勢頭,是做好了隨時倒車逃離車流的準備。
百裏伸出手,穩住笛卡爾試圖換擋的手臂。
笛卡爾緊張地回過頭,目光迎上百裏的眼睛,後者往身後快速地偏了偏腦袋。笛卡爾理解百裏的暗示,他轉頭往後視鏡看去。行駛在他們這輛車後的其他車輛正絡繹不絕地駛來,加入了等候檢查的車流,強行倒車隻會撞上那輛緊跟在後麵的麵包車車頭,除非是撞開隔離欄杆到對向車道上去掉頭,否則他們沒有空間離開。
排在他們之前的轎車又向臨時關卡前進了幾米,笛卡爾沒有及時跟上。麵包車一見有了空隙而自己前麵這車卻停著不走,當即大聲鳴笛催促,正在檢查證件的警員往這邊投來了狐疑的目光。笛卡爾隻好硬著頭皮跟上去,他駕駛的車越來越靠近橫在道路中間的警車。
前端又有一輛車通過檢查,此時百裏他們距離關卡隻不過隔了三輛車。
“我們完了。”透過袖管,百裏感覺到笛卡爾發抖的手臂。
“不,我們還沒完。”百裏喃喃道。
檢查流程不快,十分鍾才能放行一輛沒有問題的車。跟隨在後的麵包車似乎沒有一點耐心,隻要車流動了而前車停滯稍長一會兒,那位看不清麵容的司機就會連按喇叭,尖嘯的車笛刺得耳朵生疼。
“那個人就不能多等一會兒?”秦瀾回過頭,眼裏燃著怒火。
比刺耳的車笛更糟的事發生了,埋頭核驗證件的警員被不停響起的車笛吸引了注意力,全都抬起頭往這邊看來。隨後,其中一個負責人模樣的警官揮手把另一邊的下屬叫到近前,對他說了幾句話。那個年輕下屬得到上級的命令,挺了挺胸膛向百裏他們的轎車走來。
“我們真完了。”笛卡爾把擋位杆推到前進位,下一秒他將把油門轟到最大,用車頭撞開車旁的欄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