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的激情在日複一日的平淡生活中逐漸被淡忘,就像當初“被遺忘的團徽”一樣,入黨的誓言也常常被淡忘,而且我漸漸發現了鄉村的天空也並不那麼純淨,甚至我一直夢想的教師的世界也並不那麼聖潔“光輝”,周圍有太多我不理解的東西,我感到困惑、彷徨,從小形成的理想信念受到了強烈衝擊,我甚至分不清誰是誰非,也許是我的思想觀念太落後?但這依然無法排除我內心的不安與痛苦。於是,我學會了逃避,學會了隨波逐流,想不清就不去想,“以回避現實來平息愧疚,以罷免立場來減輕痛苦”。
有人說這是一個遠離英雄的時代,因此也遠離崇高,我當然不敢苟同,但的確自己已很少感動,更很少去做讓自己感動的事,有的事曾經覺得崇高,現在卻覺得如此平淡甚至庸俗成了一種形式,成了一種負擔。媒體中的感人事跡似乎也很少打動人了,人們有的不相信,有的認為一定有什麼目的,有的幹脆就說“笨”,是真的“笨”的意思,而不是兒時學雷鋒說的那種可愛的“傻”,老實真的成了“無用”的代名詞,一切崇高似乎都被化解為虛無,至少被懷疑,曾經堅信的一切理想信念似乎都開始被懷疑,這個世界和我自己都變得“麵目全非”——真有一種如臨深淵,整個人被抽空的感覺。相對於職業理想的破滅,道德理想的破滅是更令人痛苦的,其中尤以價值觀為核心的信仰理想經受剝蝕最令人痛苦,它對人精神的衝擊是全方位的,其實這三者原本就是密不可分的。
原以為自己的根在鄉村,離開鄉村之後,我才發現自己雖然生在鄉村長在鄉村,在鄉村工作了十年,但對鄉村其實也是處於一種遊離狀態:一方麵對於農民,盡管我對鄉村泥土的氣息和農民都感到很親切,但我畢竟不是農民,無法與他們達到真正深切地認同;另一方麵對於鄉村幹部,雖然我曾是他們中的一員,但我卻無法融入其中。我實際上是在鄉村的背景中遊離在自我的世界裏。當然對於城市我更加遊離,但我發現城市中的人們原本就是遊離的。
在這個自我的世界裏理想被淡化,甚至是非都淡化,隻有逃避的“寧靜”。但是這種寧靜真的是一種寧靜嗎?這種寧靜又能持續多久?遊離於城市,遊離於鄉村,遊離於整個世界,我就像一個無家可歸的人,這種“寧靜”的世界又能給我一個怎樣的家園?
十八歲那年,生與死的問題突然來到心中,從此無法擺脫對死亡的恐懼,便常常以此作為背景來思考生命的意義,特別是當理想淡化以後,自以為擁有了終極的視角,可是現在我發現這其實也是一種逃避。因為並不存在抽象的生命意義,而且這也無法代替理想,無法代替價值觀的問題。現在的圖書市場充滿太多的人生感悟及所謂的成功指導書,大多宣揚一種“心態決定一切”的觀念,的確給人鼓舞,但看看現實這其實是多麼蒼白無力,心態真的能決定一切嗎?“憂心忡忡的窮人甚至對最美麗的景色都無動於衷”。“白手起家”的神話在倡導個人意誌的同時,遮蓋了多少社會問題?還有曾經盛行的“禪學”,生命的意義真的就在於此嗎?其實不論生命的意義應該如何,價值觀都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問題,隻要你在生活中,你就必須麵對。理想和信念也並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東西,當然它並不一定需要理論形態或者語言的表述,但它存在每個人的內心深處,支撐著每個人的生命。記得有位同學給我的畢業留言中說我象北方人一樣早熟、果斷、有主見,對此一直心存疑惑,特別是參加工作以後,更覺得奇怪:我是那樣的人嗎?現在忽然有些明白了:年少時的我雖然幼稚莽撞,但因為有理想信念的支撐所以堅定、果斷,不在乎別人怎麼說,而如今的我雖然有人說“成熟”了,但因為內心的彷徨、逃避,所以就很少再有那份堅定、自信和果斷了。
其實生與死的問題我雖然依然無法擺脫,但現在已很少想起,想起來也與從前的感覺不同,感覺對現實的生活並無多大影響,沒了那種切膚的痛苦感,沒了那種緊迫感、焦趵感,也許麵對死亡的陰影,庸常也是一種擺脫?但如果這成了一種生命狀態,又該是怎樣一種悲哀?
高中畢業時有位同學(當然也是70年代人)在贈言本上寫的人生信條是辯證唯物主義,理想是為了全人類的進步而努力,在所有同學中是很獨特很醒目的,給我很深印象,但不知他現在是否還依然在堅持這個理想。
70年代人,你們的理想還在嗎?作為70年代人中的一員,一個曾經的理想主義者,不敢說自己一直在堅持,甚至可以說是愧不敢言,但我不想放棄,在這個讓我困惑、迷茫的世界裏我不想放棄這最後一根稻草,不管它是不是能夠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