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樹的大叫11(2 / 3)

徐芙蓉說:“我也這麼說呢,他生什麼氣?許你村長長成那個樣兒,就不許稻草人紮成那個樣兒?”

馬金橋一聽就急了。“你這糊塗娘們兒,怎麼恁不會說話!”馬金橋說,“這不是承認稻草人像村長麼?告訴你吧,我也是越看越覺得稻草人像村長,可我就是不承認。我也沒把稻草人從地裏拔掉,就是對村裏人的回答。我插上的我拔掉了還不容易嗎?但我一拔掉,就等於自己承認了。”

那徐芙蓉聽了,一時間慌出了滿臉的汗。“劉桂花也許不會說給別人,”徐芙蓉囁嚅著。

“劉桂花!”馬金橋說,“常舜生的屌有多長、一晚上掉幾根屌毛她都能說出去。常舜生整不了她,順手給她塞了隻手電筒。你聽她說什麼,她說她愣是一夜沒讓常舜生把手電筒拿出來!徐芙蓉,你對劉桂花說那話,你還不如,——還不如說我屌毛白了!”

下午馬飛騰也沒回來。

這是第二天中午,馬金橋守在穀地裏,徐芙蓉提著瓦罐前來給他送飯。

“有人在塔鎮見過他了,”徐芙蓉說,“看見他跟一個女人在一起。”

馬金橋就笑了。“這不就對了?”馬金橋說,“馬飛騰跟一個女人在一起,王小偉還跟著幹什麼?”

“可這個女人不是王貂嬋。”徐芙蓉說,“這是個塔鎮上的單身女人,已經有三十多歲了。我在院門口切茄子的時候常舜生的女人告訴我的。”

馬金橋還是笑。“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跟他在一起,那就更不用怕了。”馬金橋一點也嚐不出飯菜的味道,但他繼續吃著,也不再說話。徐芙蓉像昨天一樣,吃著吃著就放下筷子,歪著頭,說:“我在家門口切茄子,——我要不切完,茄子就會老了。”

徐芙蓉說:“我看見了常舜生女人劉桂花。正要喊她,她卻走了過來,說,又切茄子呢?她這回是要去棉花地裏捉蟲,手裏提著一個空啤酒瓶子。我說你這是不是要把捉到的蟲子裝在啤酒瓶子裏,好拿回來喂雞?她說可不是呢。我原想再說說稻草人的事,她卻告訴我有人看見馬飛騰在塔鎮跟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在一起。我聽了,臉就像發燒一樣,一心盼著劉桂花走開。劉桂花看著我,一個勁兒嘻嘻地笑,我臉上就燒得更厲害了。我說,她常大嫂,這件稻草人的事,——稻草人在地裏插了這麼多天,馬金橋要是拔掉了,即使不像村長,倒鬧得真像是村長了。”

馬金橋一下子把筷子扔到地上,臉漲得像顆老茄子。“你這糊塗蟲!”馬金橋大聲嚷起來,“你少根褲腰帶麼?就不會把你那臭嘴當褲腰紮上!對稻草人像不像村長,最當緊是什麼也不說,——沉默!”

徐芙蓉的臉就跟小米一樣的顏色。她沒想到馬金橋會對她發出這麼大的火氣,鼻子已經開始酸了。

“沉默!”馬金橋又嚷。他意識到了這個詞的口感,像有一枚甜而堅硬的果子被咬在了嘴裏。他幾乎要靜下心思來細細咀嚼了,但他站起身,快步走開了。他又馬上走了回來,因為他發現自己踩倒了幾墩穀子。他彎下身去,把它們扶起來。這時候,他聽見了背後徐芙蓉的抽泣聲。回頭一看,徐芙蓉正用巴掌在臉上猛擦呢。

“好了好了,別哭了,”馬金橋口氣緩和下來,勸她。隻見她默默地拿起筷子,去吃瓦罐裏的剩飯了。

吃完了飯,徐芙蓉留在了地裏。人們走出村子,遠遠看到他們的身影在穀穗上方悄無聲息地慢慢移動著,在沉靜的午後,與二十一個稻草人一起,成了一種超然於物外的東西。

又過了兩天,就已經是九月了。穀地已基本上褪去了綠色。可是馬飛騰還沒有從塔鎮回來。馬金橋除了黑夜,在穀地裏寸步不離。飽滿的穀粒在他的睡夢中接連不斷地炸響。突然,馬金橋發現自己其實一直是睜著眼睛的。他看到一團白白的月光在窗子裏閃爍,地上像潑了水一樣,顯得濕漉漉的。

馬金橋眼望著地上那片像水一樣的月光,直到徐芙蓉尖叫著醒過來。

“天亮了吧,我夢見馬飛騰吵著要吃我的奶,”徐芙蓉臉上還帶著夢中的驚恐,“他把我的奶扯得很疼。”徐芙蓉輕輕揉著胸脯。

地上的月光倏地不見了,像是滲進了土裏。馬金橋夫婦隨後就起床了。天已麻麻亮,徐芙蓉去廚房做飯,馬金橋就趁早收拾收割的農具。他從農具堆裏找出了兩把生鏽的鐮刀,磨好了就放在地上。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去塔鎮再買一把新的。也應該給馬飛騰買一把了,讓馬飛騰使舊的怎麼能行呢?

“明天是塔鎮大集,”馬金橋對徐芙蓉說,“我要去買一把鐮刀回來。”

“已經有兩把了。”

“虧你想得出!”馬金橋說,“給馬飛騰一把舊鐮!你把舊鐮給了馬飛騰,你想退休是不是?到了臘月二十七你才整四十八,人家王家小腳五奶奶快八十歲了,也沒停下幹活。”

徐芙蓉把頭垂下來,嘴裏嘀咕道:“你怎麼又發火?”

“我發火了嗎?”

“你現在是動不動就發火,”徐芙蓉聲音很小。她在暗暗鼓起勇氣。她慢慢抬起頭來。“你變了。”她說。

馬金橋摸摸自己的臉:“我變了嗎?”他繼續摸著自己的臉。“不,”他沉吟了一下,堅定地說,“我還是那個樣兒。”

今天馬金橋夫婦照例還要去穀地守望。剛走出院門,背後的徐芙蓉比馬金橋眼尖,一抬頭就看見王貂嬋從村頭走了過來。“那不是貂嬋姑娘嗎!”徐芙蓉說。王貂嬋沒有騎在車子上,跟她走在一起的是王小偉。馬金橋夫婦不能不感到疑惑,也都微微地把嘴張開一些。

“這是我的家,”王小偉指旁邊一個整齊寬敞的院落,“王貂嬋,你要是再到王妹樓村來,最好的院落你不要去,因為那是村長家。第二好的院落你才走進去,這才是我王小偉住的地方。”

“我去你家幹什麼!”王貂嬋笑著說,“我又不認識你。我去就去我表姨家。”

“你怎麼還不認識我?”王小偉說,“我已經告訴過你我叫王小偉了。我是村裏信貸員王德勝家的小兒子,是王德勝老頭子的心肝寶貝兒。”

他們很快從王小偉家的院門口走了過去。

“那也好,”王小偉說,“你不認識我也罷。你回頭看看,這院門上的牆麵磚一塊一塊地看,你看不出什麼。你要連起來看,你就能看出它們是塊元寶。我家門上有五塊大元寶,左右兩邊各兩塊,上麵一塊,也是最大的。這你就記住了。我還要告訴你,我家存錢不用錢罐子,我家存錢用的是中國人民銀行!村裏除了馬金橋家,都把錢存到我家的中國人民銀行來。村長也把錢存到我家來。王貂嬋,我看你是個聰明人……”

“現在天涼快我還要回去,待會兒路上天就熱了。”王貂嬋對馬金橋夫婦說。

“我看你一點兒不傻。”王小偉說。

“急什麼?快進來。”馬金橋夫婦打開院門,“嫌熱了就住下。”

“你要真傻,王貂嬋,你就別跟我到我家去,”王小偉說,“剛才你隻是看到了我家的表麵現象。你要看到了我家的實質,你就會後悔這麼晚才到我家來。等你兩下裏對照了,你就知道自己正在走進的是個豬窩。”

“王小偉!”王貂嬋站住腳步,突然回頭說,“你以為你是誰!我看你是從你家裏跑出來的一條狗!”

徐芙蓉擔心地給王貂嬋使個眼色,但王小偉卻露齒而笑了。

“你已經知道了我的名字,”王小偉說,“我很高興。”

“我看你就叫狗,我一進村口就聽你胡叫喚,”王貂嬋並不輕易放過他,她說,“我要有槍,我一槍崩了你!”

王小偉笑得前仰後合。“你要,你要嫁到咱村,”王小偉斷斷續續地說,“你就能當個女民兵連長。”

“我當上民兵連長,一耳刮子搧歪你的臉!讓你趴在地上找屎吃。”

馬金橋也笑起來。“算了算了,少說一句,進去吧。”

“馬金橋!”沒想到王小偉會突然轉向他,使他猛地一愣。但王小偉的確是在叫他。

“馬金橋,”王小偉麵帶怒容,“這會兒輪到你笑啦,是不是?你以為馬飛騰當上了通訊員是不是?通訊員有什麼稀罕?我現在索性告訴你,我把馬飛騰騙了。我不認識喬禿子,也不認識李斜眼,更不認識武良發、龐世成。我隻是見過他們跟村長一起走進塔鎮的飯店。”

王小偉說:“馬飛騰想當通訊員,沒那好事兒!你知道馬飛騰怎麼還不回村吧,那是因為我不想騙他了。那天在塔鎮我已經實話告訴了他。上個月,我幫他花掉了一千七百塊錢,隻讓他認識了一個人。這個三十歲的老女人名叫丁美娜。馬飛騰這幾天正跟丁美娜混在一起,也可以說是丁美娜收留了他。”

馬金橋看到黑夜透過白晝姍姍而來。白晝便隻剩下窗戶那麼大的一塊,就像他夜裏看到的那團月光。他感到那團月光飄忽不定,他竭力看住它。漸漸地,它像水印一樣洇成了一扇門,接著就洇成一座屋子。突然,它還原成了白晝。馬金橋站直了,看著得意洋洋的王小偉。

“小偉,乖兒啊,”馬金橋微微笑著,喘息著說,“你還有什麼實話就都說了吧。”

“誰是你乖兒!”王小偉高高地仰起臉,“你乖兒正趴在一個三十歲的老女人懷裏呢。你乖兒正吃那老女人的奶呢。”

“他想吃奶就吃去吧。”馬金橋還笑著,“誰不是吃奶長大的呢?是人都不該嫌棄自己吃過奶。”說著,把臉轉向徐芙蓉,像是忘了還有王貂嬋在這裏,隻對徐芙蓉說,“去屋裏吧。”

可是王小偉又說:“我知道你膽子怎麼大了起來。你就是以為馬飛騰準能當上通訊員。你把稻草人做成村長的樣子,村長到現在還一聲沒吭。”

馬金橋夫婦已經走進了院子,他們聽到王小偉不說了。於是他們就慢慢坐在了屋門口的門檻上,也都低頭沉默著。王貂嬋走過來時竟讓他們一驚。他們抬起頭來,看見王貂嬋像什麼事也沒看到一樣,正把手裏的一個布包伸過來。

“這是三百塊錢,”王貂嬋說,“我娘讓我捎來的,要用就用上吧。”

馬金橋看著她,嘴唇翕動了半天,才聽他重重地叫了一聲,“貂嬋!”

王貂嬋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馬金橋趕忙讓自己恢複正常。“還有那五十塊錢,表姨夫不準備要你的,你都拿回去吧。”他接著說,語氣沉靜,從容,平淡。笑紋在他臉上泛起。“我給你提個媒,王小偉這孩子還是不錯的。這是一門好親,”他說,“以後你要來看你表姨,也方便了。”

“不!”王貂嬋嚷一聲,把臉都羞紅了,“不,不不!”

馬金橋踏上了去塔鎮的路。從村子裏走過的時候,人們搭眼一看就知道這一回他不是去穀地。他穿上了一件不常穿的新衣服,也是他過去到塔鎮趕集時穿的衣服,上麵的折痕清晰可見。

“馬金橋,”人們說,“今天不是集,你怎麼去塔鎮?”

“穀子眼看就要收割,我得買把新鐮刀。”馬金橋沉靜地說。

“你今天去買鐮刀,得比明天買多花五毛錢。”人們說,“你這是把五毛錢白白扔了。這太讓人心疼了。”人們說,“馬金橋,你肯定是要去塔鎮把馬飛騰找回來。”

馬金橋不慌不忙。“那也好,”馬金橋笑著說,“他可以幫我買到這把鐮,這把鐮原本是準備給他買的。”

人們的確還有許多話要問他,但他已經走出了村子。在路過他家穀地的時候他受到了極大的吸引。穀地差點把他的腳吸進去。他感到自己是用力把腳從穀地裏拽出來的。他都快把自己的腳拽疼了。走過了穀地,他克製著沒讓自己回頭。他想到馬飛騰正在塔鎮流浪,晚上睡在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懷裏,馬飛騰從女人懷裏露出的是一個小孩子的臉。他的腳步越來越快了,不用回頭他也相信自穀地已遠遠地被他拋在了後麵。

馬金橋向塔鎮走去。他想,大地多大啊!他現在盡量把目光朝前看去,還看不見塔鎮的影子,但塔鎮後麵還有大地。大地連著大地。大地上的莊稼又多麼豐富!棉花,玉米,穀子,芝麻,大豆,蕃薯,胡蘿卜,數也數不盡。大地長出糧食供給人吃飽肚子,還要長出棉花讓人穿暖身子。你能找到比大地更好的地方麼?大地就怎麼知道人們還需要把肚子吃飽,也別凍壞了身子呢?

馬金橋腳步輕快,因為他已經不可遏止地激動起來。他穿過棉花地,穿過玉米地,走過小橋。有幾次,他幾乎認為自己迷路了。他走到了莊稼的深處。他隻得又走出來。他發現道路總是被莊稼侵占得很窄,玉米地在道路兩旁像兩堵厚厚的牆壁,蕃薯蔓爬到路麵上來,不小心就會被它絆倒,紫穗槐低垂在道路中央,高高的蓖麻遮擋住了道路上麵的天空。

可是馬金橋忽然聽到了一陣啜泣聲。他怎麼能想到這是兒子馬飛騰的哭聲呢?他想到可能是自己急著趕路撞斷了一棵紫穗槐的枝條,紫穗槐因痛而泣呢。馬金橋心想,我得走慢些,別踩了路上的莊稼。就把腳步放慢了。啜泣聲再次隱隱傳來。

馬金橋循聲而去。他先看到了放倒在蓖麻叢裏的自行車,後看到了蹲在蓖麻叢裏的馬飛騰。

“我兒,”馬金橋止不住輕聲叫道。

馬飛騰聽見了,頭抬了一下就又低下去,繼續啜泣著。

“我兒,別哭,”馬金橋蹲在他的身邊,“我兒,我兒,別哭。”

馬飛騰哭聲竟然大了,一頭蓖麻花簌簌落下。

我他娘的不行啦!不行啦!馬金橋心裏說,他感到心情就像層層浪濤,一陣陣急迫起來。

我也要哭了,他心裏說,我他娘的,我也要哭了!

馬金橋放聲大哭,他知道自己咧開了大嘴。他靠在光滑粗壯的蓖麻稈上,淚水滂沱而出。他知道自己不能總是哭,於是他擦掉了眼淚。

“我兒,”馬金橋說,他猶豫了一下,就把手放在馬飛騰柔弱的肩膀上。“你別再哭了。咱回家。”

“我不想回家了,”馬飛騰說,“我不想回家了。”

“我兒,我兒,”馬金橋說,“你怎麼能不想回家了?”

“我沒臉回家。”馬飛騰說。

“你隻是去了一趟塔鎮,怎麼能說沒臉回家?”馬金橋說,“村裏人人都去過塔鎮,都這麼想,村子還不早就空了?記住,我兒,你隻是去了一趟塔鎮!”

“可我在塔鎮幹了什麼!”

“不管幹什麼,隻要回家就好!”馬金橋萬分肯定地說。

“起來,我兒!”馬金橋說,“擦幹眼淚,不要悲傷,咱們回家。”

他拉兒子起來,感到兒子很輕,他知道兒子的力氣比他還小。兒子還是一個小孩,可他過去竟有些對兒子畏怯起來了。從蓖麻叢裏站到路上,馬金橋就替馬飛騰扯平了衣服,又用巴掌打掉了他屁股上的土和草葉。

馬飛騰低頭推著自行車前麵走,馬金橋抬頭空著手隨後行。他們穿過一塊塊棉花地、一塊塊玉米地,馬金橋重又看到了自家的穀地。穀地仿佛一塊鑲嵌在大地上的玉石,在澄澈如洗的碧空下閃閃發光,二十一個稻草人也被淹沒在了它的光輝裏。

這天晚上,等馬飛騰在床上睡熟,馬金橋就對徐芙蓉說:“來,徐芙蓉,我們商量一下關於馬飛騰的事。”

徐芙蓉馬上讓自己極為鄭重起來,甚至感到這個夜晚也變得莊嚴肅穆了。她走過去,在馬金橋的旁邊坐下。

“我老老實實地當個莊稼人,”馬金橋張口說,“我在大地上下力氣拚命幹活快有一輩子了,可我得到了什麼好處?你讓我什麼也沒看見也就罷了,但我看到了很多事情。有人並不像像我一樣出力流汗,卻住著好房子。他們整年都會吃到好東西,並不隻在逢年過節。他們每隔幾天就會喝得醉醺醺的,從街上搖搖晃晃地走過。你以為我說的是誰?我不是光說王德勝。我看到了這些,我繼續出力流汗那也罷了。可我還想讓馬飛騰這樣過一輩子,當個隻知道下力氣幹活的莊稼人。他跟王小偉走斜道,我氣得半死。我就差說沒他這個兒子了。為了能把他留在穀地裏,我讓你去金佛寺為他提親。我就想牢牢地把他拴住,拴在村子裏,讓他像頭拉磨的驢一樣,一輩子也轉不完磨道裏的圓圈。你說我這爹當的?我當的是王八蛋,我!我就欠在褲襠裏掐一把了,從跟你成親那天我就該是頭閹驢!”

“啊呀,他爹!”徐芙蓉叫道。

馬金橋又沉靜下來,繼續說道:“現在當務之急要做兩件事,你聽著,徐芙蓉。我細看了,馬飛騰不喜歡王貂嬋。你我也別難為他,明天一早,你去塔鎮趕集。劉秀貞是個趕集迷,你去她家肯定撲空。你在塔鎮隨便一打聽,就能找到她。要是再見上王貂嬋就更好了。在集上,你就把親退了。那三百五十塊錢也給她捎去。”

徐芙蓉咕嘟起嘴來。“你這不是讓我去遭罵麼?她娘們兒要再給我倆耳刮子,你還指望誰來拉一把?”徐芙蓉認為此計不妥。

馬金橋輕輕一笑。“死腦筋!”馬金橋說,“我敢說劉秀貞母女不給你下跪才怪呢。你退了一門親,就順便再提一門親。王德勝家的王小偉肯定看上了王貂嬋。王德勝家比咱過得好,王小偉來鬧過兩回,我側眼看去,王貂嬋心裏有點意思。”

“聽說王小偉在床上躺了半天沒起來,他爹急得叫村裏的牛大夫來看,見他臉都黃了,還一滴滴地往下流冷汗。”

“這不就明白了麼?他這是害相思病呢。你治好了他的病,王德勝是會感激你的。”馬金橋說,“提過這門親,你就順便買把鐮刀回來。”

徐芙蓉點點頭。

“這第二件事,”馬金橋歎了口氣,“也是件愁事。我想我快撐不住了。”

徐芙蓉惶悚起來,問他:“什麼事讓你快撐不住了?”

“我做了個稻草人,”馬金橋說,“怎麼就那麼像村長呢?雖然村長至今沒言語什麼,我也知道他絕不會什麼也不說的。這件事該怎麼收場,我日裏夜裏想過了很多遍。我是越來越擔心了。村裏這麼多閑言碎語,村長也肯定聽到了。”

徐芙蓉滿麵愁容:“是呀,那天常舜生的女人劉桂花還走過來對我說……”

“可現在好了,”馬金橋突然顯得高興起來,“這簡直就是老天爺對一個老實人的報償!馬飛騰讓王小偉這狗日的騙了,村裏誰都知道馬飛騰的通訊員當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