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奇特的感應,有個熟悉的聲音不知何處而來。霖川驚訝地回了頭,卻隻見微風輕入,輕輕曳動滿床的紗帳。
“怎麼,後悔了?”喑啞的女聲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幽幽響起。
霖川整了整心緒,漠然地回過頭去。眼前,那殛天令主半伏在枕上,腐朽的膚骨讓她的笑容分外猙獰。他避開她審視的目光,道:“開始吧。”
令主聞言,笑著起身,道:“看你這樣子,倒像是赴死一般。”她說著,伸手捏上了他的下巴,“放心吧,本座答應你的事,一定算數,你定能和絕景廝守一生……”
霖川一臉厭惡地拍開她的手,道:“既是這樣,就別再浪費時間了!”
令主見他如此反應,笑得愈發歡悅。霖川深深吐息,壓下自己最後的畏怯。他喚出寶鏡,又不自覺地往紗帳外看了一眼。
透過微風透過的帳隙,就見夜蛭立在帳外,恭謹地護衛著。霖川稍作思忖,正想尋個理由打發他,卻聽婢兒的請安聲低低響起,道:“啟稟令主、夜蛭大人,易水庭的天雲帶著弟子,已經到分舵外了。”
這個消息,讓霖川一陣欣喜。但他努力將笑意壓下,更微微蹙了蹙眉。
“天雲啊……”令主的聲音裏帶著幾分懷念,“真是好久沒見了,真想出去跟她好好地戰上一場啊。”
夜蛭聞言,行禮道:“主上不必急於一時,再耐心等待片刻,自有酣暢一戰的機會。”夜蛭說話之時,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到霖川身上,他笑了一聲,複又道,“主上請先拔釘,待屬下出去好好招呼他們。”
夜蛭說完,躬身一拜,退出了屋外。霖川目送他離開,心中卻生了些許忐忑。一切都似乎太過順利了,反而讓人不安。但現時已不容他多想,夜蛭離開,屋內無人守衛,要殺殛天令主,沒有比這更好的時機!
“這下隻剩我倆了喲。”令主含笑,輕輕湊近了他一些,“若本座的身子還好,倒想先做點別的……”
霖川轉頭望著她,笑意輕蔑至極,“你沒這個機會了!”他的語氣陡然冰冷,持鏡令道,“淵澄!空明鏡界!”
隻見鏡華如雪,刹那覆蓋,旖旎床帳被納入了冷寂的純白。令主見狀,卻不驚不懼,隻是笑道:“這是做什麼?”
霖川長長吐了一口氣,凜然道:“殺你。”
令主看著自己眼前的白色,道:“原來如此……藉拔釘之名,靠近本座身旁,方有這樣的機會。看來先前你為了絕景與我殛天合作,還替本座拔釘之舉,都是煙幕啊。”
“易水庭對我恩重如山,要我叛出絕無可能!妖孽,新仇舊恨,我現在就跟你好好算一算!”霖川起身,義正言辭。
令主卻笑了起來,悠然道:“好個善惡分明的九嶽弟子。不過本座依稀記得,這‘空明鏡界’隻有拘禁之效,如何能殺本座?”
霖川冷哼一聲,抬手喚道:“九華。”
隨他令下,九華寶鏡應聲而現,鏡中華彩七色,煌如日光。他不屑與令主再說廢話,直接起勢,道:“逝水!”話音一落,滿鏡華彩奔湧而出,如浪似潮。光華如水,纏繞上升,顯出吞湮之勢。
逝水,乃是易水庭心法的最後一技。看似柔和,實則陰狠霸道。被困在“水”中之人,最終會被寶鏡攝去氣力,虛脫而亡。死後,魂魄亦會永鎮鏡中。然而,這招對施術者同樣起效,傷敵之時,亦在自損。故而才得“逝水”之名。
如今,這同歸於盡之技,在“空明鏡界”中施展,更顯決絕。威力之大,可想而知。
然而,令主卻依然在笑。她看著滿目純白,手臂輕抬,掬起鏡光,笑道:“雖為弱水,不可狎玩……仙道貴生,本座還從未見過易水弟子使出這招。雙鏡雙技,卓絕心念,不愧是本座中意的人。”
她的言行讓霖川心頭一震。為何如此強技之下,她卻如此若無其事?他正驚疑,忽見她腐朽的胸口金光驟亮,而後,讓他驚駭的一幕出現了——那原本釘在她心口的伏魔釘,竟被一點點地推出了體外!
霖川神色大變,一時無措。不消片刻,那伏魔釘已完全脫出。長釘落地,起輕響悅耳,此刻聽來卻分外刺心。
“哈哈哈哈哈……”令主大笑了起來,語氣裏滿是得意,“想不到吧?哈哈哈,不妨告訴你,伏魔釘九枚去三之時,本座就能自行拔釘。你自以為騙過了本座,卻不想早已入了本座的網了吧。”
聽得此話,霖川暗暗咬牙。事到如今,唯有一拚!
眼看逝水之技愈強,令主卻笑得愈發肆無忌憚:“你以為區區‘逝水’能奈何得了我麼?上暘老兒的法寶‘元天鑒’都奈何不了我,何況這兩麵破鏡子?”
她話到此處,縱身而上。霖川還來不及看清她的身形,就被她扼住了咽喉。她猙獰一笑,手臂施力,瞬間將他摁倒在地。
喉頭的壓迫,讓霖川有了短暫的失神。眼前那可怖的臉,不過存許。一股腐臭之氣撲鼻而來,攪得五髒都難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