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能夠拯救行動者——對於看到生存恐怖一麵的人,以及想在這種恐怖問題中求生存的人,也就是悲劇性的戰鬥者以及英雄,藝術都能夠伸出拯救之手。
藝術能夠拯救苦惱者——藝術能夠淨化苦惱、神化苦惱。使苦惱也能成為偉大的一種恍惚狀態。
在與學者和藝術家交往時,人們很容易在顛倒的方向上犯錯誤:在一個值得注意的學者的後麵,人們經常找到一個平庸的人,在一個平庸的藝術家的後麵,甚至常常——找到一個很值得注意的人。
真難捉摸的神,你尚且對我如此地親切,
我深知你,否則,我但願被你捉住。
《獻給不可知的神》
《權力》
《善惡彼岸》
瞧瞧這個人。
當然啦!我知道,我從那)L來。
就跟火焰一樣,我從來就不感到厭倦。
我不斷的燃燒,終於把自己燃燒殆盡。
我所捕捉的東西,悉數都變成了光;
我所放出去的東西,悉數都變成了炭末。
因為,我是火焰呀!
對個人而言,發狂的現象很少見。不過,對集團、黨派、民族以及一個時代來說,那是很普遍的一種現象。
《彼岸》
威尼斯——
那是一個茶褐色的夜晚,
我獨自一個人佇立於橋頭。
如此一來,悅耳的歌兒從遙遠處傳來,。
在一片漆黑中,歌兒化成黃金的水滴,
流轉在微波蕩漾的河麵。
它與平底船、燈火以及音樂??
醉on地隨波漂流,終於消失在黑暗裏麵。
我的魂兒也感到飄飄欲仙,
隨著一隻眼睛看不見的手兒揮動。
脫口而合唱——
那一首船歌。
這位藝術家除了功名心別無所有。最終,他的作品隻是供給每個人觀看的放大鏡罷了。
《快樂的科學》
時下,德國音樂比歐洲任何一國的音樂更為豐富,隻有在德國音樂裏,歐洲革命所帶來的變化才得以表現;隻有德國音樂家才善於表現激動的民眾和響遏行雲的人為喧囂,這喧囂在過去是從不指望別人聽到的。反映意大利歌劇,它隻熟悉那些被人侍候的人與士兵的合唱,但不熟悉“民眾”。另外,在所有德國音樂裏可以聽出市民階層對貴族的深深嫉妒,尤其嫉妒宮廷的、騎士的、自信的、古老的社交風度。
類似歌德筆下的歌手在門前或“室內”從事的音樂根本不是音樂,它隻能使國王聽了滿意;這裏不意味“騎士勇敢注視,美人投懷送抱”。希臘神話中專司歡樂與美麗的三女神若不突然受到良心的譴責也不能在德國音樂裏露臉。隻有當本國的專司歡樂和美麗的三女神顯出嫵媚姿態時,德國人的精神才備受鼓舞,並由此達到狂熱的、深奧的、往往是生硬的“崇高”,貝多芬的崇高。
若要對熱衷這類音樂的人作一番思考,那麼就捉摸一下貝多芬吧,看看貝氏在特普利茲與歌德相遇是怎樣的情形。那是半野蠻與文明的交彙,平民與貴族的邂逅,風雅之士與“好人”的聚首,幻想者與藝術家的會晤,切盼撫慰的人與被撫慰者的會合,誇張者、被懷疑者與位卑者的互訪。貝多芬乃狂怪之士、自虐者、頑愚的狂歡者、愉快的不幸者、忠實的放任者、自命不凡的遲鈍者,總之,是個“A 不馴的人”。歌德對他也有這個感覺,也送給他這個名號的。而對歌德這個特殊的德國人,至今尚無一種音樂可與之匹配呢!
五顏六色的清福使我顫抖。
—於是,唱出無人聽的靈魂之歌。
《查拉M))
末了,還請想一想,德國人現在對韻律的輕視正在蔓延,韻律意識的萎縮是否可以理解為一種民主的惡習,抑或革命的後遺症呢?因為韻律對法則有公然的興趣,而對變動中的、未成形的、隨心所欲的東西則表厭惡,所以,它聽起來猶如來自歐洲古老秩序的音響,這音響像要誘惑人們倒退到古老秩序中去似的。
《快樂的科學》
藝術家的氣質,是一種例外的狀態。他們深深地體會到精神病痛的根源,並與之緊密地結合在一起。就因為這樣,藝術家要看起來沒有病,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了。
《權力》
“正是我親手把這部最偉大的悲劇寫就;也‘是我首次把道德放在生活裏打上結,並把這個結死死抽緊,惟有上帝才能解開。”——賀拉斯如是說!
“出於道德的原因,我在第四幕中把諸神全部殺死了!那第五幕該如何寫呢?悲劇如何收場呢?難道我得構思一個喜劇的結局嗎?”
《快樂的科學》
詩歌不是詩人腦子裏產生出來而與這個世界脫節的奇異東西;它盡力成為與此相反的東西;它盡力成為真理的未加渲染的表現,因為這一緣故,所以它要拋掉罩在文明人所謂實在外麵的沒有價值的外套。在這個自然真理與文明虛偽謊言之間存在對立,正像事物的永恒本質與整個現象世界之間存在著對立一樣。
《悲劇的誕生》
當初每個崇拜“萬能”上帝的人對於自然本性的看法與時下的愛戀者並無二致。他們把天文學家、地質學家、生理學家和醫生所說的自然看成是幹涉了他們珍貴的所有,因而是一種攻擊,覺得攻擊者真厚顏無恥!他們一聽“自然規律”就覺得是對上帝的中傷。從根本上說,他們真想看到所有的驅動力複原成道德的意誌和專斷行為才好。但是無人幫他們證實這一點,所以隻好對自然本性和驅動力隱而不彰,而一味沉溺於夢幻。噢,當初這些人真善於尋夢,而勿需首先人睡!
《快樂的科學》
像麵包這種東西,可以中和並掩蓋其他食物的味道,所以在費時頗長的餐宴上,非得有它不可。一位藝術家如果沒有這種東西,隻是不眠不休地做下去,他就會感到厭倦,並且產生反感,其結果會使他無法像長時間的餐宴般持續下去。
與事物拉開距離,直至看不見它們;或者為了看清事物而追加補看;或者變換角度觀察,從橫截麵觀察;或者把事物放在某個地方使其產生部分變形和偽裝;或者做透視法觀察;或者用有色玻璃觀察,在夕陽餘輝裏觀察;或者賦予事物一層不完全透明的表層。凡此種種,我們都應向藝術家學習;豈止學習,我們應比他們更聰明才是,因為他們美好的力量一般是隨著藝術的終止而終止,我們呢,我們要成為生活的創造者,尤其是創造最細微、最日常的生活。
(快樂的科學》
《人性的》
所有基督教欲求的精髓,例如“拯救”,就是頹廢派最為正道的表現形式。基督教徒一直想從自我逃脫,對他們來說,自我是必需詛咒的東西。例如——高貴的道德、君主道德等。在自我肯定之中紮根,那是活生生的自我肯定,也是自我讚美。所有美且偉大的藝術都屬於此。兩者的共同本質,不外是感謝。
《華格納的場合 結尾》
我們有什麼辦法可以把本來不美、不吸引人、不值得貪求之物變美、變得吸引人、變得令人貪求呢?
在這方麵,我們可以向醫生學習,比如,醫生把苦的東西稀釋,把酒和糖放進混合杯裏,不過還可以向藝術家學得更多,因為他們本來就是不斷致力於這類藝術的創作。
《快樂的科學》
在這種狀態之下,人們會基於自己本身的充實,而使所有的東西都豐盛起來。不管看到什麼東西,都會認為它們很有勁、有活力。在這種狀態下的人,能夠使事物變化,一直到它們能反映他的威力——成為他完全的反射為止。
如此這般非變成完全的東西不可者—也就是藝術。
對他來說,縱然並非他自己之物,也將成為對他自己發生快感之物。以藝術來說,人類將以完全無缺的方式享受自己。
我們也可以想象與此完全相反的狀態。例如:本能特殊的反藝術家——這種人無論對於什麼東西,都會使它們貧弱、稀薄,並且不斷地消耗。事實上,曆史上就出現過很多我不希望有人舉出孩子一般的拉斐爾,或者像十九世紀某類似療法的基督教徒(指華格納一般,使求取感傷的大眾得以感傷,以基督教式同情為主題者)。拉斐爾說“然”,又行“然”,所以拉斐爾並非基督教徒??
《偶像·遊擊》
當我們愛著一個女人的時候,就很容易對人的自然本性產生一種恨意,想到每個女人一味聽從於自然本性的擺布,這實在叫人討厭,不想這些也罷;可是,一旦我們的靈魂接觸這些東西的時候,就會立即出現痙攣,靈魂會給自然本性投去輕蔑的一瞥:我們受到了傷害,自然本性用它那衷讀的手幹涉了我們的所有。於是,我們麵對生理學用手捂住耳朵,在內心秘密地給自己下命令:“我不能聽信,人是靈魂和軀殼以外的其他東西!”所有愛戀者都認為“包著一層皮的人”可憎,是對上帝和愛情的裹讀。
《快樂的科學》
我們現代人更老於此道,有著保持清醒、向往白天的良好意誌!隻要去愛、去恨、去渴求、去感受,那麼,思想和夢幻的力量就充滿我們全身,就睜著雙眼坦然麵對危險,沿著艱險之路向上攀登,登上天馬行空般幻想的極巔,竟然沒有出現絲毫的暈旋,仿佛天性就適合於攀登似的。我們藝術家啊,真是白日尋夢者!隱匿天性者!渴望月球和上帝的這種反藝術家,以及生命的空腹者。這些人不管在任何情形之下,都會搶奪事物,牢牢地吃定它,使它變成又瘦又薄??而且又多見於純粹的基督教徒,例如巴斯德就是。
幾乎沒有一個基督教徒,同時又是一位藝術家。
藝術本質上的特點,也就是——隻有它才能夠“使存在完成”。同時,它也是一種祝福,一種神化之物。
所謂的厭世性藝術,到底意味著什麼呢?那不是太自我矛盾了嗎?當蕭賓哈威爾使某種藝術作品對厭世主義發生作用時,他犯了很大的錯誤,因為悲劇並不說“斷念”這個詞。
表現恐怖的事物以及有問題的事物這件事,也就是藝術家權力及支配力的本能。是故,藝術家並不怕它。
厭世的藝術是不能存在的。??藝術能夠肯定這一點。
可是,查拉又如何呢?堪庫魯兄弟又如何呢?他們所表示的事物是醜惡的。不過,他們表示那件事“本身”,乃是來自對醜惡之物的快感。
辯論是沒用的!如果你們有另外的主張,那就表示——你們在欺騙自己。
《權力》
凡是思考、寫作、繪畫、作曲,乃至建築和雕塑的作品,要麼是獨白式的藝術,要麼是見證人的藝術。對上帝的信仰藝術、祈禱抒情詩的藝術表麵上是獨白式藝術,實則屬於見證人的藝術,因為對虔誠的信徒來說,是不存在孤獨的,這,是我們無神論者發現的真理
要區別一個藝術家的整個觀點,我以為沒有比這更深刻的方法了:他是從見證人的角度出發看待自己的作品(看待人!我們,沉默無語、不知疲倦的浪遊人呀,並不視高處為高處,而是視為平地和安全處哩!
《快樂的科學》
真理是醜惡的。為了不被真理所消滅,我們需要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