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的科學》
那些埋首於堆積如山的書籍中,無所作為的學者,最後終會完全失去為自己而思想的能力。如果沒有書本在他的手上,他就根本不能思想。
人們注意到,從前的散文大師都是詩人。不管公開承認也罷,還是私下或在“小室”裏承認也罷,事實確實是這樣。真的,隻有用詩的形式才能寫出優美的散文!
學者的自衛本能恐怕已完全消滅了,否則怎會絲毫不排斥書本?所以,我說學者是——一個衰頹者。一一他們要點燃火花——“思想”時,恐怕就像那些必須借助別人的力量才能點燃的火柴了。
當一個人在力量正值充沛且方興未艾的時候,在自己的生命力正處於黎明之時讀書——就不能說他是在讀書。
《瞧這個人 有關人性》
世間存在憤怒的廢話,常見於路德和叔本華。因為概念和公式太多而產生另一種廢話,康德便屬這種情形。因為喜歡用不同的說法來表達同一事物又產生第三種廢話,蒙田便是佐證。第四種廢話來自於不良的本性。
凡是閱讀當代文章的人都會想起兩類作家:一類喜歡說好話,由優美的語言而生廢話,這在歌德的散文中並非少見;另一類因為對內心情感的喧囂和棍亂感到稱心快意,故而廢話連篇,例如卡萊爾。
《快樂的科學》
哪裏有宮廷,哪裏便有說好話的準則和作家寫作風格的準則。宮廷的語言就是廷臣的語言,廷臣沒有專業,即使在談論科學問題時也不使用方便的術語,因為這些術語是專業性的。所以,在充斥宮廷文化的國度,凡專業術語和一切顯當學者思想的時候,對他而言,那也是一種刺激的反應—有思想的讀。而最後,他所做的一切,卻都將隻是一種無意義的反應。學者把他一切的能力都放在肯定、否定或批判那些早已被人寫出來的東西上—而他自己卻不再思想……
當今,所有的宮廷無不淪為過去和現在的諷刺漫畫,在這一點上,人們驚詫地發現了伏爾泰,這實在叫人有莫名的尷尬(例如,他在評論馮達諾和孟德斯鴻這類風格的作家時)。我們今天已從宮廷趣味中解放出來,而伏爾泰卻是使宮廷趣味日臻完美的人。
(快樂的科學》
世間有許多非常有價值的珍貴圖書,要完好地保存它們,並讓人們讀懂它們,需要數代學者的努力。一再地加強這一信念,便是語文學的任務。語文學的前提是:世間並不缺乏知道如何使用珍貴圖書的稀世人材(盡管人們不能立即看到他們),他們就是自己撰寫這類珍貴圖書或者有能力撰寫的人。
《快樂的科學》
人們知道,幾個世紀以來,普通書麵德語源於何處。德國人由於對來自宮廷的東西尤為敬重,故而有意將宮廷文書視為楷模,對於宮廷的信函、證書、遺囑之類無不一一仿效。按公文體寫作,也就是按宮廷和政府的文體寫作,這便是城裏人使用德語的高雅之處。久而久之,人們做結論、講話也學書麵文體了,而且在說話方式、遣詞造句、選用習語,甚至在聲調上都變得更為高雅了。說話用一種矯揉造作的宮廷腔,這腔調經久而成自然。
《快樂的科學》
A:我不屬於那些一麵揮筆疾書一麵思考的人;更不屬示專家身份的東西都是風格上的疵點。
B:你為何要寫呢?
A;噢,親愛的,說句知心話:我至今還沒有找到其他辦法以擺脫我的思想。
B:為什麼要擺脫呢?
A:為什麼?我想擺脫嗎?我必須擺脫!
B:夠了!我懂了!
《快樂的科學》
最差的讀者就像那些戰後到處掠奪民家的人。他們從書中選出幾項他們所需要的,對於其餘的,他們把它丟到一邊,撕爛它,並以狠毒的話攻汗整本書。
《人性的》
研究的因果如下——喜好模仿的人,會因在研究中的刺激而從喜愛中理解,惟有那些致力創造作品的人,才會真正地去學習??這也就是歌德之所以能理解古代文學的理由,他常以那些古人作為競爭時的精神支柱。
《初期論文·我們的文獻學者》
在研究文獻學時,有一件事是必須要求的-——那便是迂回、花時間、沉著、慢慢來,這是種為今人所忽略的技巧。在今天這“繁忙的時代”——亦所謂“急躁”的時代——對於每一件事都得找出“速成”的方法,這真是一個令人汗流於麵對墨水瓶、坐在椅子上、呆視著稿紙、任憑激情所左右的人。我總對寫作感到煩惱和羞愧,但寫作於我又是必不可少的事務C,我甚至討厭用一種比喻來說明。
我們很少看書,但我們讀得並不比別人差——噢,我們能馬上看穿一個人的思想是怎樣產生的,可以知道他麵對墨水瓶,彎腰駝背,伏案寫作;噢,我們也很快讀完了他的大作;他那被死死揪住的五腑六髒泄露了自己的秘密,我敢打賭!正像他那鬥室的空氣、天花板和逼仄的空間泄露其秘密一樣。這便是我合上一本誠實而淵博的書所產生的感覺,並油然而生感激,且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