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公主色變,“胡扯什麼?”
“懷清,可有辦法顯出雷峰塔內景象?”
“回十三爺,媽祖身邊有可觀千裏的銅鏡,已然收繳——”懷清閉目伸手,向著虛空中輕輕一探,不知道從哪個空間取了一枚圓圓鏡子出來——說是鏡子,其實更似水晶球。
懷清右手騰空一甩,迅疾間拇指指甲已將食指割破,一道血線灑在了水晶球麵上。
波光一蕩。
模糊的景象從球麵內漸漸出現。
青公主睜大了眼睛,一臉驚駭。“……真是雷……”
“雷峰塔。”胤祥替她說完。“白娘子被禁錮塔內,由當地山神看守。她在塔內並無任何能力,隻要能尋著她的,就可任意傷害——”
胤祥忽然動手,遙遙按在空中,默念了一段咒語。
“南屏山神,見過十三爺。十三爺龍神護持,一生可召天下山水土地三次,今次乃是第二次。請問十三爺有何吩咐?”虛幻的巨大影子如三維影像一般出現在麵前。
“不要你做什麼,隻要你在接下來的一個時辰之內,不要理會雷峰塔內發生的任何事情,就可以了。我保證白素貞跑不出來,也死不了。”
山神猶豫。“小神……”
“南屏山腳那間小祠也該修修了。”
“小神尊旨!”山神影子瞬間逝去。
胤祥狂笑地看住青公主。
“妖魔鬼怪,神仙男女,無人不為名利,無人不為私心。如何?我的人現在便可走下去,隻要有一點靈力,走入塔內夾層,便可看到無縛雞之力的白素貞。聽說她隻一身白衣,撕扯起來,十分方便——是你說的,蛇性本淫,我們如此滿足令姐,青公主會否表示謝意呢?”
青公主不說話。
但是緊緊咬住牙。
“懷清,等什麼!”
“是——”懷清將球麵擦亮。
一隊黑衣粗豪男子正在雷峰塔前列隊,整肅。懷清閉目傳音,音色飛越南山北水而去。“十三爺鈞旨,立即——”
“停!”青公主終於喝止,臉上洋溢起悲憤,“莫要打擾我姐姐清修——狂一狂二,放人。”
佳欣支持到了此刻,眩暈感覺反而過去,重重摔落在地上之後,她咬牙控製自己身體,輕盈翻滾,接住了佳妍的身體。
佳妍的整張臉蛋,呈現出來紫黑顏色。
上下眼皮之間,有黑色惡臭的涎液流出,令人嘔心。
“小妍!”佳欣哭了出來。
胤禵也衝過來,跪在佳妍麵前。
胤祥卻來不及理會地上兩女。“懷清,還等什麼!”
十僧如幻影一般向前移動,手如利爪向著巨蟒們的口中抓去。
一條條巨蟒大口被人貫穿,噝噝地飆血,然後僵直,砰然倒地。
懷清則祭出小小飛劍,向著青公主而去。
“我已經放人——你若敢再對雷峰塔動一根手指,我誓叫江南三省黎民,一體陪葬!”
撂下狠話的青公主忽然從口中噴出一股血箭,化為漫天小蛇。
“決絕大法——快退!”懷清喝令。
卻已有數名幻影僧人不及退避,被那些小蛇鑽進了口耳之中,慘呼倒地。
懷清狂嘯一聲,天上聚集起三個火球,接連劈了下來——小蛇們紛紛被劈焦劈熟,露出雪白蛇肉洋溢著香氣落地。
“十三爺,她不惜犧牲五百年功力以決絕大法逃去了,向著江南而去。貧道去追——”懷清一激動之下,又忘記現在已是和尚不是道士的事實。
“不用了,殺蟒取丹,能救一點算一點。”胤祥此刻才緩緩走向了被胤禵緊緊抱在懷裏的佳妍。
佳欣已經站起來。
紫金氣運轉一周,她體內蛇毒已經排了出來。
但是她輸入佳妍體內的紫金氣卻如泥牛入海。
佳妍的氣息,十分微弱。
“小妍……小妍……”
胤禵死死抱住佳妍,似乎一放手就會失去一切一般,絲毫不顧忌佳妍已經腫大紫黑慘不忍睹的麵部形容。
“把她還給我。”胤祥冷冷道。
胤禵置若罔聞。
“把她還給我!”胤祥一腳踢在胤禵的身上,胤禵跌了出去,手裏卻還是抱著佳妍不放。
“自己跌出去,也要害人家一起在地上滾。自己愚蠢,就要連累自己的妻子和愛人為你送命——皇阿瑪怎會有你這樣的兒子?則會將差事交給你這樣的蠢豬?”胤祥口氣陰狠淩厲。“劍——”
他朝服趕來,身上沒有佩劍。
身旁影衛連忙遞上長劍——現今影衛歸胤禵節製,但胤祥是他們的舊主,胤禵和胤祥之間,他們無條件服從的,是胤祥。
胤祥舉劍,擱在了胤禵脖子上。“放開她,將她還給我。”
“不……不。”
胤禵滿臉是淚水,縱橫交錯,眼神已經混濁,神智不甚清明,但堅決得可怕。“我再也不會放手……再也不會讓人傷到她了。”
“是嗎?”胤祥冷冷一笑,手起,劍落。
佳欣嚇得退了一步。
胤祥沒有殺胤禵,他隻是一劍刺傷了胤禵雙手手腕。
胤禵慘叫著放手,在地上翻滾,不知道是否經脈受損。
胤祥溫柔彎腰,抱起來佳妍,返身而去。
佳欣看著胤祥在遠處輕柔地將佳妍放下石凳,將取到的四顆蛇丹塞入佳妍口中,還剩一顆命人飛馬送往十四福晉服用。
佳欣站在那裏,不知道要說什麼,也不知道要做什麼才好。
(3)
回到宮廷,便聽太醫說,佳妍的命救了回來——但是瞎了。
她的眼睛再也看不見。
胤禵雙手的傷勢倒是無礙,胤祥終歸是留了分寸。
完顏若敷也沒事,她與其說是病痛多麼嚴重,還不如說是被胤禵對佳妍的態度狠狠傷到。
佳欣拆開行包,一件一件把衣裳什麼的放了回去。
不用去杭州了。
晚間康熙召見,佳欣懨懨地過去,剛好見到胤祥在跪稟當時情況。
離開那場惡心的人蛇大戰已經過去數個時辰,但佳欣還是忍不住地顫抖,嘔心,難受。
“你如何聯絡到杭州?”康熙追問細節。
“兒臣沒有。一切都是懷清假造。小青掛念白素貞,所以一時之間未能分辨真假——她就算有所懷疑也沒有關係。以她與白娘子的情分,就算是一成可能的傷害,她也要以十成之力去避免。”
“是啊,這就是弱點,每個人都有的弱點。”佳欣順口接話,然後才行禮。“臣妾見過皇上。”
胤祥跪在地上朝她微低頭,“兒臣見過皇貴妃。”
“紀素坐過來。胤祥你繼續說。”
“是。”
佳欣覺得意外。康熙對子女嚴苛是真,但對胤祥卻從來都很是寬柔寵溺。今日回奏,居然一直讓胤祥跪在青磚之上,似乎有點不對。
胤祥簡單地闡述了之後發生的事情。“兒臣傷了十四弟,並非有意,而是當時情勢所迫,還請皇阿瑪恕罪。”
康熙沒說什麼,幽幽的眼光忽然看向佳欣。
佳欣不知所措,“皇上?”
“胤禵和胤祥此事俱都辦得狼狽。”康熙收回眼光,語聲平淡難測。“胤禵失職,而胤祥既然接手,卻仍令妖孽逃脫,也是一樣失職。胤禵手裏瞎了十三福晉,胤祥手裏也一樣傷了十四阿哥。”
胤祥濃眉一皺,本來這就不是他分中之事,自己前去幫忙解了困局,受傷最重的又是自己的妻子,康熙為何卻對自己如此吹毛求疵?
“都摘一顆東珠,罰俸半年。”康熙淡淡宣判。
佳欣總算明白過來。拖上胤祥就是為了輕判胤禵而已。康熙真是慈父。
“皇阿瑪!”殿外一個憤怒的聲音傳進來。
是胤禵,他不召自闖,滿身酒氣。“皇阿瑪,兒臣失職是真,十三哥教訓得對,兒臣資質魯鈍,無能統領京都侍衛。”他磕了個頭,用包滿紗布染這血色的雙手將腰牌艱難地解了下來。“求皇阿瑪收回兒臣的差事,再重重懲戒,以儆效尤!”
胤祥冷哼了一聲。“老十四,你就為了說這幾句而不惜闖宮?”
胤禵眼中似有火射出。“為了說這幾句?哈,哈哈哈!”他仰天狂笑。
佳欣忍不住從鳳座上站了起來。“放肆!”
“是,我放肆。”
胤禵沉聲道,“我令我最心愛的女人失去了雙眼,永遠陷於黑暗之中。而她的丈夫,她的親姊姊,卻在這裏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哈,放肆,太放肆!”
“胤禵你瘋了?”胤祥高聲喝。“你醉醺醺的,都在胡說些什麼?”
“胡說?我在胡說……對,我在胡說。皇阿瑪,你賜死兒臣吧!兒臣無能,兒臣沒用,兒臣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做不到……”他竟然俯首抽泣起來。
佳欣看一眼康熙。
康熙無動於衷靜坐在高高的龍椅上。
佳欣隻好開口。“來人,將十四阿哥帶出去醒醒酒——”
“我不要人帶!”
胤禵站起來,拍拍衣襟,看著上位的佳欣。“皇貴妃娘娘,我會走,我這就走。我去陪小妍,永遠陪著她……”
他轉身要走,卻被康熙陡然一聲“回來”震得激靈靈一顫,跪伏下來,痛哭出聲。
“胤禵,”康熙眼神如鷹隼淩厲。“撿起你的東西。”
胤禵愣了愣,抬頭看看自己解下來的腰牌,然後淒然搖頭。“有什麼用?大內侍衛,哈,大內侍衛還不是聽十三哥的麼。他說進則進,說退就退,說要幽會就幽會……”
“你說什麼!”胤祥和佳欣同時厲喝了一聲。
然後兩個人同時心叫不好。佳欣閉嘴偷偷瞄康熙臉色。胤祥則停頓了刹那之後繼續怒斥,爭取把話題岔開。“影衛是我舊部,當時緊要關頭,你方寸已失,人所盡見,我才接手過來調度!”
“你說什麼幽會?”康熙打斷了胤祥。
佳欣咬住下唇。
胤禵有點快意地看著胤祥。“平郡王福晉跟太後宮裏的曹嬤嬤說的,說有人在江寧時夜夜從冬至夏,不亦樂乎……哈,哈哈,哈哈哈……”
胤祥臉色驟變。
佳欣死死摳住自己指甲。
平郡王福晉。納爾蘇的老婆。曹玉嘉。被佳欣欽點的曹家長女。曹嬤嬤是太後身邊的大嬤嬤,曹寅的表姐,也是曹玉嘉的姑姑。
佳欣忽然身上一陣冷。
就在短短半日時間裏,曹玉毓,竟然把一切都告訴了曹玉嘉。
她忽略了一些很基本的事實——繼母可能對繼女不好,但親姊妹之間,總是有著深厚的情誼。
一刹那,若是有人見著佳欣的眸子的話,必可見著其中閃過的殺機。
胤祥深深吸了口氣,忽然掉轉頭去,不跟胤禵糾纏。“皇阿瑪,茲事體大,還請皇阿瑪明察,查一個清楚明白!”
以退為進。佳欣眯起眼睛,心中讚了一個好字。
康熙卻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