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嫗
其實在我們整個膠東半島,牟大奶奶的故事早已婦孺皆知。隻是人們以訛傳訛,牟大奶奶才一會被說成窈窕少女,一會兒被說成風韻少婦。更可笑的是,在開埠之初的舊青島,牟大奶奶還被傳說成一個拾荒的老頭兒!
牟大奶奶是煙台牟平人,綠林大豪之女。其父因不願獨生女兒再繼續“刀頭舔血”的江湖生涯,就把她遠嫁到即墨劉家莊,與即墨名儒劉士奇之子為妻。據說當年牟大奶奶嫁過來的時候,聲勢極大。山東、河南綠林道上各路豪強,多捧過牟老爺子的場兒。
牟大奶奶自嫁過來,便和父親絕了來往,遠離江湖過上平靜的生活。後來丈夫先她而去,她就和年邁的公婆和兒子兒媳一起過日子。人們漸漸忘了牟大奶奶的江湖出身,牟大奶奶真正成為一個農家婆子。
1913年,民國的新風開始吹到北方這個三縣交峙的偏遠小鎮。天南地北各色人物紛紛在此落腳,昔日這個平靜的鎮子也開始熱鬧起來。這天,鎮上來了個賣藝的廣西人。那廣西人形體高大,聲音洪亮。擺場子不用敲鑼,僅是呼喊著練了一套“排拳”,就吸引來鎮上大多的閑人。劉家莊人尚武,善“梅花螳螂拳”。對“廣西排拳”,則是第一次見。因此圖新鮮,看稀奇,一會兒功夫就把十字路口廣西人的場子圍個密不透風。
可鬧了半天,廣西人還是賣開了“大力丸”。於是人們起哄。廣西人無奈,隻好又練了套拳,且昏天黑地地開吹,吹起了當時風雲大江南北的“南北大俠”杜心武,“賽活猴”孫祿堂,以及“神力王”王子平。似乎他和這些人都交過手,都是朋友。但人群並無多大反應。因為劉家莊人習武,僅是代代相傳的習俗。以農為本的莊稼漢,與江湖人物格格不入。江湖上的事,不打聽。聽了,也不驚奇。廣西人見壓不住場子,就抄起一條臘棍,開始吹噓自己。他說他的“花棍”,西南第一。誰若能用石塊擊中他,便白送一包有病治病無病強身的“滇南神力丸”,外加一附“雲南白藥”。
這可吹大了!劉家莊人好事,不圖掙他的狗屁膏藥,鬧他一下總可以吧?於是不待廣西人拉開架式,就紛紛向廣西人扔開了磚頭石塊,希望廣西人出醜。
那廣西人卻不是光說不練“江湖混子”,僅看他那身“健子肉”,就知道身上有功夫。但見廣西人不慌不忙叫一聲好,幾個跨步躲開幾塊迅疾的石塊,然後單臂把臘棍舞個“風車”,刹時隻見棍影不見人形。一條胳膊粗的臘棍如春蠶吐絲,漸而成繭,護住他的前後左右,真個風雨不透!
棍影之中,廣西人得意地大笑。人們被激怒了,石頭磚塊紛紛飛向廣西人,有的人甚至脫下鞋子向廣西人亂擲。廣西人就腕發暗勁,用臘棍跳動一些布鞋草鞋倒飛,打向圈子裏最裏麵人的臉。
打你個不懂事的東西!忽聽一聲嬌叱,自人圈之外飛來一龐然大物,直奔廣西人的麵門!廣西人不及躲閃,一下被打了個趔趄。臉上,還掛了血痕。
人群頓時啞然。人們發現,打掉廣西人威風的,竟是一隻盛柴草的笆簍!
廣西人大丟臉麵,卻是有口難言。其實笆簍本打不中他,剛才他正用棍稍挑飛兩隻鞋子,要反擊遠處喝倒采的兩個年輕人,因此中門才微露空檔。但扔笆簍的人能抓住自己稍縱即逝的破綻,無論如何,也是個高手。廣西人把棍一拋,雙手抱拳:何方高人,請現身相見!
老婆子不是高人,就是想叫你好好賣你的狗屁膏藥,少發狂!隻見腰係圍裙,雙手粘著玉米麵的牟大奶奶撥開人群,走了進來。
不唯廣西人,便是鎮上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多年來生活在自己眼皮底下的牟大奶奶,竟有如此身手。不知是誰大聲叫了聲好,於是喝彩聲響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