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一人達到雞犬升天。嚴武得勢之後,投奔依附的故交舊友自然如過江之鯽。蘇渙不想以媚俗方式與姊姊姊夫見麵,便施展江湖手段,趁暗夜悄悄潛入成都,溜進嚴武的鄭國公府。
嚴武府邸內雖有鎧甲武士層層護衛,蘇渙依然如處無人之境。遙遙望見一齋燈光分外明亮,蘇渙便自屋脊上躍過去,雙腳勾住屋簷一個“倒掛金鍾”,從窗子向屋內偷窺。
寬敞書齋內書案後端坐的,正是鄭國公嚴武。雖曆經十年嚴武早已不複當年英武瀟灑,蘇渙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但見嚴武麵帶戚容,神色落寞地撫摸著書案上的一張瑤琴。那琴,正是蘇媚兒的“雷鳴古琴”!
蘇渙再也顧不得隱藏形跡,自簷上一個“飛鳥入林”跳入嚴武書齋。嚴武悚然警覺,順手抄起案頭寶劍,威嚴喝道:什麼人?
待認出眼前的不速之客是內弟蘇渙,嚴武揮手斥退聞聲湧入書齋的武士,神色黯然給蘇渙讓座,沉思良久才幽幽答道:令姊於七年之前奉先帝之命,隨扶桑遣唐使東渡授製琴之藝。不料一去七年,竟杳無音信。秋夜寂廖物是人非,愚兄也是在睹物思人……
蘇渙默默無語,慢慢踱到書案前麵,手指顫抖地撫摸姐姐蘇媚兒留下的那張“雷鳴古琴”,突然莫名大聲笑道:光陰倥傯,難得今日與姊夫相見。小弟就為姊夫彈奏一曲如何?說罷不待嚴武回答,便輪指蟹行,轉指鸞鳴地彈奏起來。
蘇渙彈奏的,是一首古曲《越江吟》。嚴武不禁一震。七年前在鶴鳴山下以及馬嵬坡前的生離死別,蘇媚兒為他彈奏的,都是這首令人心潮激越的《越江吟》!
嚴武聽得癡了,不由和曲吟唱道:非雲非煙,瑤池開盛宴。片片碧桃,冷落黃金殿。蝦須半卷,天香風流散。春雲孤竹,清婉入宵漢。紅顏翠態,爛漫金輿轉。霓旌影亂,簫聲傳悠遠……
突然琴音又變,隱隱有高秋肅殺之氣。蘇渙信口唱了一首《變律》:毒蜂成一窠,高掛惡木枝。行人百步外,目斷魂亦飛!長安大道旁,挾彈誰家郎?右手持金丸,引滿無所疑。一中紛下來,勢若風雨隨!身如萬箭鑽攢,宛轉迷所之。徒有疾惡心,奈何不知己!
蘇煥吟唱到“徒有疾惡心,奈何不知己”之際,琴音忽轉高亢。隨著一聲斷弦絕音,“雷鳴古琴”突然爆裂!
爆裂的桐木縫隙內,是幾道褐紅色的血痕!
五 紅顏薄命雷弦悲情
弦斷琴毀意猶未盡,嚴武蘇渙都倍感失落。靜坐良久,蘇渙忽然冷笑一聲:渙自長安一路入川,處處聽人傳唱白香山的《長恨歌》,並有傳聞說當年馬嵬坡前,深受玄宗皇帝寵愛的貴妃楊玉環並未身死。誠如傳聞所說,那在馬嵬坡前自縊而亡的,便是與楊貴妃麵貌相似的姊姊,薄命女子蘇媚兒了吧?當年,你就是用這張“雷鳴古琴”,勒死了姊姊蘇媚兒保護了李隆基寵愛的楊玉環,從而換的你的進身之階……是也不是?
嚴武大驚失色:我與令姊情深義厚,恨不能同生共死。阿舅何出此言?
蘇渙冷冷說道:這把“雷鳴古琴”的琴弦,乃是用上古“犀牛筋”纏以“天蠶絲”,數百年不會崩斷,隻有天蠶絲磨損,暴露的犀牛筋沾血,這才變得僵幹生脆……你當年不過是兩川節度使嚴白虎麾下的一名偏裨將佐,尋常哪有機會接近大唐天子?你的驟然發跡固然有軍功積累,而主要的,還是依靠殺蘇媚兒存楊貴妃之功!你與以姊姊為棋子的安祿山,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的一丘之貉!
嚴武見瞞不過蘇渙,頓時羞愧滿麵:當年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身在廟堂,不由自主…..事情過去多年,嚴武每每想起令姊的恩情,真真是生不如死.......
蘇渙頓時也雙眼垂淚,滄然說道:楊玉環癡情明皇,換得楊氏滿門伏誅。蘇媚兒許身閣下,馬嵬坡前慘遭縊殺。癡情女子紅顏薄命,古來如此。鄭國公一方諸侯,何必如此做兒女之態?言罷大笑出門,揚長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一夜無眠的鄭國公嚴武接到蘇渙托人送來的一封書信。信中說道:雷鳴古琴,天下聞名。越江一曲,殺人無形。嚴鄭公記得入川之初,鶴鳴山前與長安京兆尹衙門眾捕快一場大戰乎?其時若非姊姊蘇媚兒一曲《越江》暗助,你與“燕山雙鷹”又怎敵京兆尹衙門眾多高手!馬嵬坡前,姊姊本可琴殺你於無形而不殺,絕望於癡情之故也。然姊姊癡情柔弱,蘇渙卻睚眥必報。三日之後,當是閣下死期。身前之事,及早料理,勿要自誤。莫謂言之不預也…….
三日後,大唐帝國權傾西南的一方節度使嚴武,果然死於任所。而白居易《長恨歌》中傳唱的楊貴妃之生死,也因之而成了一個千古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