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晦暗,鉛雲低垂,深夜沉沉如水。
一陣悶雷響過,嗡嗡盤旋於頭頂,令人窒息。因為貪書困臥在床上的沈安華睡得並不安穩,月華飽滿的額上滲滿了汗珠,嘴裏呢喃著細語,好似極力掙紮著要從夢魘中醒來。
一聲驚呼“不,別走,不要啊”從嗓中逸出,卻伴隨著又一聲驚雷而沉溺無形。
驀地驚醒,手裏的書像是被一支無形的手截到了青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放空的瞳孔在臥室的漆黑中定了半晌,才慢慢沉下眼眸,一串串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打在瑩白色的枕間。沈安華知道自己又做夢了。她常常會做同一個夢,夢裏她在一間寬敞的臥室,陽光散在窗外大片大片的太陽花雨中。溫暖的粉色綢緞將她罩在雲錦大床上,她躺在一個柔軟的懷裏,嗅著淡淡的太陽花香漸漸睡去。仿佛有人在跟她說著什麼,可她卻聽不清楚,隻是那富有磁性、寵溺的聲音吸引著她貪婪地膩著他的體溫,心裏仿若有無數彩蝶在飛,帶著她徜徉到雲端,隻願時光永遠定格在那一刻。
忽然一聲巨響,濃煙漫天而起。她看到一雙睜著血紅的雙眼,渾身充滿了火焰,它有半個舌頭漏在嘴巴外麵,吐著通紅的信子一點一點將她吞噬。她心裏怕極了拚命地喊著什麼,卻是連一口氣也喘不過來,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喉嚨似的,淚水從眼中湧出來。沈安華四肢努力地掙脫著,將火紅割離她的身邊,可她卻發現自己一動也不能動。絕望從沈安華的瞳孔中一點點放大,因為除了火她什麼也看不到。在焰火通天的地方,沈安華感覺不到自己的氣息,她的身體異常的冰冷,仿佛沒有心跳,沒有呼吸,沒有知覺,隻是剩下空空的皮肉,那種窒息的空虛將她緊緊困溺在一片火海。
一陣唏噓聲,窗簾如無數條水蛇一樣在動,空氣裏泥土的清香味道越來越近,可是她卻不想去,她執著地呆在原地。無數次夢醒過後,她反問自己究竟在等什麼,結果是一無所有。夢中的沈安華總看到有一雙狠毒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脖頸間是一種收緊的痛,臉漲得發紫,她隻是想要喘口氣而已,可為什麼通往藍天的路那樣長,怎麼走也走不到頭。望眼欲穿的黑,陰沉沉的,沒有盡頭,逼得沈安華不敢再看第二眼。她嘴裏喃喃地叫著:“別走,別走,我怕”。每一次她都想要去抓住那個人的手,帶她走出這火海,可就在那人影回身要握住她手時,一陣紅光衝天而起,就將她活活地逼回了現實。
醒來後的沈安華整個人就像是虛脫了一般,五髒六腑泛冷的沉痛將她壓地喘不上氣來。隻能慢慢合上雙眼倚在床頭,雙手拉過被子收在頸前,緊緊地一口接著一口吸著混有茉莉花香的空氣,半天身體才有了一點溫度。抬手拭去額上的冷汗,拿起退下來的浸濕了的枕套,及上拖鞋,來到衛生間扔到洗衣機裏,走到廚房給自己倒一杯熱水,暖暖身子。這一切,不必開燈,沈安華也能絲毫不差地做下來。這樣的夜,這樣的黑,她都知道,都已經習慣了。有時候她甚至自嘲,要是有一天自己老了,或是天不遂人願,自己眼瞎了也是不害怕的,憑著自己這瞎子摸象的本領在馬路上擺個攤,也能做個掐指一算的半仙,將自己照顧的很好,絕不拖累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