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曉小努力讓視線避開那牽引著他靈魂的柱子，可青銅柱子仿佛在他眼睛裏生了根，死活不肯離去。
眼前的一切漸漸被青銅柱子完全占領，最終，溪曉小失去了他的視野。他看到的隻剩下了吞食一切的無邊黑暗。
但出乎於他自己的意料，溪曉小毫不緊張，他甚至隱隱有些期待著什麼，仿佛這一切的黑暗便是意料之中的現象。他惶恐過，緊張過，但當眼睛真的被青銅柱子占領了，他反倒不緊張了。
他這樣想著，眼前的景色便一下子開朗。
一條雄偉的赤紅巨龍揮著山嶽般的翅膀降落在大地上，它的頭枕著北境山脈的最高峰，尾巴拍打著大地，揚起的塵土大概有幾千高。身長超過萬米的身軀上，每一個鱗片都如同最棒的亞蘭匠人竭盡全力奉獻出的藝術品，這些藝術品就這樣造就了能與天地造物爭輝的生物。
但它卻慌張的揚起頭，凝視著天空，接著仰天長嘯，蕩開雲層。
溪曉小想象不出接下來的場景了，一片平原砸在地上什麼的已經超出他一個學徒的想象力極限。
但他想起了某個銀白色的空間，一道從蒼穹而下，洞穿天空與大地的雷霆。
宛如末日的景色一般，銀白色的空間裂開了銀白色的裂縫，銀白色的巨人睜開的銀白色的瞳。他仿佛看見了這片空間之外，神魔戰場的絳紅天際線。
“你居然這麼淡定，不驚訝嗎？”卡斯的聲音突然響起。
溪曉小猛地回過神，他正坐在馬車上，風依舊輕柔，馬兒依舊懶散，夏天的太陽神依舊那麼煩人。
“沒有，我隻是覺得你可能瘋了。你剛剛告訴一個力氣隻能勉強舉起兩麻袋土豆的人，說這個世界上有活著的東西能把一片平原像扔土豆一樣從北疆跨過兩三個國家，扔到差不多是我腦袋上的位置。”他回答道。
“這沒什麼。”卡斯聳了聳肩，“要隻是扔，我也勉強能做到。”
“不……你還不如告訴我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挺過’諸神黃昏’的。”
“它沒挺過，”卡斯繼續爆著猛料，語氣卻和流氓在酒館裏調戲吧台妹一樣漫不經心和猥瑣，“神王修好了它，所以神王死了。”
“你剛剛對亞蘭時空用了‘修’這個動詞。”
“這是事實，也不算什麼大秘密。也許你現在覺得我瘋了？”
“也可能是我瘋了，說到底，我會攤上你這個大叔本來就不正常。”
“什麼和什麼啊，”卡斯大叫，“我很強的，我能把灰羽平原再扔回去。”
溪曉小回頭看著卡斯：“你見過養豬場的豬嗎。”
“見過。”卡死不解，“怎麼了？”
“這就好比你剛剛告訴我其實養豬場不是人養豬，而是豬養人。”溪曉小說，“即使這時豬被關在籠子裏，人在殺著豬。”
“你的比喻相當欠揍，”卡斯回答，“你不應該叫小白，你應該叫小黑。現在，專心開車。”
溪曉小無奈地轉過身去，目視著前方：“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叫小白，蓮這樣開始叫了，然後就一直叫上了。話說回來，你不覺得太堵了嗎？”
本來算得上是寬敞的大道，不知何時已經顯得有些擁擠。路上本應半天見不到一輛的馬車，此時就有好幾輛，騎士更是不計其數。不少馬兒身形十分壯碩，強健的四肢和身上的傷痕都展現著騎手的不凡。
更何況幾乎所有人都把傭兵徽章別在身上最顯眼的位置，一片鐵青色和古銅色的叢林裏還看得到幾點銀白。
“確實太堵了，‘青銅葬’一般沒什麼人。”
“喂，大叔，”溪曉小突然問，“如果很多傭兵都接了一個無指向性任務，那到時候報酬會均分嗎？”
“廢話，當然不會，”卡斯已經從車上站起，開始活動身子，“我討厭這種任務。”
“沒想到還真會有這麼多人接這個該死的任務。”
他跳下車，對著溪曉小一笑：“傭兵向來是自信心爆棚的生物。”
地上揚起了些許灰塵，下一個瞬間，卡斯消失在原地，溪曉小的眼睛僅僅能捕捉到一個模糊的影子。
就像一個開關被按下一樣，擁堵的大道上突然彌漫起塵埃，一個個徽章急速衝過溪曉小的馬車旁。過了許久，天空終於再一次出現在視野裏，而道路上也僅僅留下一個目瞪口呆的趕車學徒，和一匹匹馬兒對視。